第40章 禍不單行
“不用。”顏以素坐在椅子上,把外衫一層層剝開,血肉與衣服粘在了一起,待到外衫完全被撕扯開,那蛇肉上的皮也幾乎是脫落了一大半。
離幻羽以前隻是聽說過,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東西,撇過臉去捂住唇瓣,喉嚨口的汙穢物就要落下,卻聽得顏以素冷清的音色:“很惡心嗎?若有下次,那放在這裏的東西,就會融著淺飾的血了。”
知道她在難過,卻刻意用冷漠偽裝著自己,後悔與難過同時在心中交織起來,離幻羽轉過身,艱難地走向桌邊,她沒有想過自己一個任性的決定就會害死一個人。她也沒有想過,顏以素真的有那麽大的本事,拿到“岸”的肉軀。
“你再不開始,等下白易哥哥就要過來了。”顏以素說著,眼珠都不曾轉動一下,仿佛真的失去了魂魄,“他的鼻子比什麽都靈,對毒物又敏感,這你是知道的。”
感覺到她不像曾經一樣對自己和善,離幻羽也無奈極了,硬著頭皮上前,取下腰間的小刀割下一小塊蛇肉,發覺那道緊盯著自己一舉一動的目光,她也隻能當作沒有看見一般,像沒事人一樣做著手頭的事情。
她將一隻倒扣的茶杯拿了起來,放在一邊,拿著滑膩的蛇肉放在杯子正上空,用力的擠壓。血水順著手滴了下來,正好落入杯中,不偏不倚。四五次以後,小小的杯子已經滿了。離幻羽端著這杯子小心翼翼地轉身,小心翼翼地走到床邊。
顏以素靜靜地看著,也不說話,可她身上的氣息,卻一絲絲地在空氣中冷凝。
“素素,你可以過來搭把手嗎?幫我把她扶起來……”離幻羽喚了一聲,心中不確定的因素無限放大著。以前顏以素八成會聽她的話,乖乖過來為她服務,但現在這個狀況看來,她是不是會坐在那裏看著自己出醜?
還沒有深思下去,顏以素的動作已經否定了她的想法。她溫柔地將蕭錦芸的頭微微抬起,眸子裏帶著憐惜之意。發覺離幻羽的愣神,她毫不客氣地開口:“為了錦芸姐姐,讓我做什麽都可以,而且,我不想讓淺飾白白的死了。”
酸楚之意泛上心頭,離幻羽苦笑著抬起素手,把那一杯血水放到蕭錦芸唇邊,如是三四次,即便是再怎麽努力,也隻有一小部分的液體流進了口中,還有不少險些灑落在外,記得二人滿頭是汗。
“我來。”顏以素堅定道,說著就要去奪杯子。
明白她的意思,離幻羽急急一個轉身,將杯子持在手中,急忙道:“你這是要做什麽?可別忘了,你是顏府的小姐,還是換個人來吧。”
“換人?你又想換誰?”顏以素冷哼一聲,咬了咬咯咯作響的牙齒,一字一句道,“我顏以素的生死與你無關,你若真是還有心,就把東西給我。”
不管以前她是怎麽想的,但在這件事情上,離幻羽是絕對不會退讓。她眼眸一冷,看著床上奄奄一息的女子,呢喃道:“為什麽你們都對她情有獨鍾?原因呢?她在這裏不過大半年,值得你們這樣為她付出?”
“不用你管,我為了誰是我的事情。”顏以素對淺飾的事情已經懷恨在心,如此三番兩次讓她不耐,她的底線也已經到了,顯得有些歇斯底裏。
拗不過她,離幻羽感覺整顆心都提了起來,正待她想要再勸說,卻覺得背後一雙憤怒的眼睛正看著自己,還未等她反應過來,冷厲的聲音已經傳了過來。
“你們到底做了什麽?”
顏以素著實被嚇得不輕,退後了小半步,期期艾艾道:“白……白易哥哥……”
瞥了一眼桌上血肉交織的東西,白易心中已經有了數,三步並作兩步上前,緊緊攥住這丫頭的手,冷聲問道:“你是不是去過後山了?”
“是……我……”
“是‘岸’的?”
“嗯……”低低的聲音,她又想起了淺飾,那個連靈魂一同被她拋棄在荒野裏的女子。
“你到底用什麽人做了交易?”白易的憤怒快到極致了,沒有人比精通醫術的他更清楚,取到岸的肉身意味著什麽。
在書上有這麽一段被人撕毀的頁章,上麵所記載的就是這種食人救人之蟒的不同。這一頁紙,連同其他一些重要的醫書,都是師傅親手交給他的,隻有每一代的嫡傳弟子才會得到。這一頁紙的特殊性,就在於上麵所記下的除了岸的食人要求之外,還記載了它如何食人。岸不會把人一下子咬死,而是拖到洞內,在幽暗的環境下一點點吞噬人肉,讓人感到永無止盡的痛楚。
正是因為岸隻食處子,而且越是這種殘忍的方法,對女子來說越是一種傷害,所以白易一直存著這個秘密,也始終勸阻顏以素去和這個有靈性的家夥做交易。雖然他早已明白,她的存在,就是為了它。否則,不會有人下那麽大的手筆,讓她學毒,這也正是為什麽之前楚楚對她下毒,她能活下來的原因。這一切不是僥幸,卻是必然。
“淺飾她願意的。”顏以素心虛地說著,手指攥緊了衣角,不再出聲。
白易還想嗬斥她,想到了什麽似的,一把奪過離幻羽手中的杯子,重重地砸在桌上,怒道:“你們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如果出了什麽差錯,別說她虛弱了,連一點活命的機會都會被你們葬送掉。你們到底在想什麽!”
顏以素看他鄭重其事的表情,確定他不是在開玩笑,立刻慌了神,餘光瞥見恍惚的離幻羽,一瞬間,她也沒有心思要去與她爭執高下。她錯了,她一直覺得她是個仙子,也未曾想過,再善良的外表下也可能是一層裹著黑色的麵具!拉過他的袖子,她淚眼朦朧著:“白衣哥哥,快……快看看錦芸姐姐,她剛才喝了一點下去了。”
濃濃的鼻音,讓白易不忍心責罵這個一心想要救蕭錦芸,卻用錯了方法的孩子。孩子的秉性大概就是如此吧,認定了什麽,就一定要做的,哪怕她早早懂事,哪怕她背負著柔弱的肩膀難以挑起的重擔。
他快步走到床邊,撫上蕭錦芸的脈搏,皺了皺眉,沉靜良久。鬆開手,他又執起絹子拭了拭女子唇邊淌下的黑色液體,卻還是不說話。
見這幅景象,顏以素徹底害怕了,雙眼無神地問道:“錦芸姐姐……姐姐……她怎麽了?”
“我沒辦法弄清楚她的脈象,或者應該說,我從未見過這樣的脈象。”白易坐在床邊,低低地說著,“你經曆過,你應該比我更明白,在那種狀況下活下來的幾率是多少。像你這樣靠意誌存活下來的,我所知道的也不過隻有兩個,除了你,便是師祖。而師祖,也不過隻與岸做了一次交易,根本沒有留下任何關於食岸蛇身者的記載。”
顏以素隻覺得頭“嗡”地一聲響了,隨後,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短短幾天,包括淺飾在內,顏府可謂是四人受災,楚楚的情況還算好些,顏以素隻是醒過一兩次,每次醒來也不多說,喝些水便又陷入了昏迷,而蕭錦芸,則是沒有一次睜開眼睛。
顏府裏雖然狀況百出,但也不至於亂成一團。顏以亦在外正往回趕,離幻羽找人把藍田接了來偕同管理顏府的事物。一來藍田為人雖然有些孤傲,但在下人中口碑還算不錯,二來她是宰相之寵女,多多少少也有點威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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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和熱在體內打成一片。
迷迷蒙蒙,感覺有人在耳邊吵嚷,可是一會兒卻又消失不見。
長時間的黑暗讓人害怕,可她連害怕的心思都沒了。她想找到出口,黑暗角落裏的光明。
一步步,伸手不見五指的地域裏,她隻是憑著直覺向前邁進。或許她隻是在原地打轉,但她不想坐以待斃。
她要活下去……
“水……”
嘶啞的嗓子,那聲音讓她自己也忍不住全身顫抖,滄桑之感迎麵而來。
感覺屋中似乎沒有其他人,蕭錦芸硬撐起身子,艱難地坐起來,側過身想要起來。
“啊……”剛離開床榻,她就感覺身體失去了平衡,不期然,虛弱的身子一下子落在了冰冷的地上。
外頭值夜的丫鬟聽到屋內的動靜,先是一愣,趁著夜色也不敢多做什麽,顫顫巍巍地開了門,提著燈籠走了進來。所有的人都知道,這個屋子裏躺著的女子已經將近昏迷了一個月了,她一天天蒼白的臉色都是她將死的征兆。這個時候,房裏不會傳出任何聲音才是……
“誰在那裏?”丫鬟顫抖著聲音問道,小心翼翼地跟著燭火往前行進,心裏直打著撥浪鼓,早知道,她就不應該推辭,說她一個人可以了。不然遇到這種狀況,她還可以找個同伴分擔一下。這下可好,隻留她一個人在這兒頭疼。
晃了晃燈籠,發覺屋內沒有了響聲,小丫鬟猛地咽了咽口水,眼神不住地四處亂瞟,輕聲求饒著:“神仙姑奶奶,別嚇我,我膽子小。上有老下有小的,您可繞著我點兒。”
等了半晌也沒回應,這下子,她才微微放了心。正等抬腳準備離開,她卻突然發現了一個問題――床上的人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