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也感謝那場災難,讓鳳身降臨天朝。
“你為何不殺我?”溫寒沉默半晌,再次問道。
他不明白,自己又是叛黨,又是他殺母仇人的兒子,還曾拐走過鳳身,為什麽淩謹遇要對自己一再容忍。
“本王想殺,卻怕這世間,還有三個人傷心。”淩謹遇在陽光裏,靜靜的看著溫寒。
“哪來的三個人?”溫寒突然很想笑,這個世界上還有那麽多人關心他嗎?
母親已經和可能是自己父親的人死了,他從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這麽的可憐,從沒有感覺過,如此的寒心。
他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母親給他的,不是愛,是利用。
父親不知道是誰。
最愛的人,跟了自己曾最恨的人。
還被一隻狐狸糾纏不休……
還有比他更悲慘的人嗎?
“花解語。”淩謹遇說出第一個人的名字。
溫寒閉著眼睛搖了搖頭,花解語,也不過是生命中的過客而已。
“淩天清。”淩謹遇說出第二個人的名字。
溫寒沒有搖頭,可是臉上閃現出難以言喻的悲傷。
那個少女,又何嚐不是過客?
唯一溫暖過他的過客。
還有一個人是誰?淩雪?莫笑?青玉?綠影?師父?……
還有人,會為他難過嗎?
“本王。”
溫寒一直低著頭,片刻後,猛然抬頭看著淩謹遇。
他在等後麵的話。
但是沒有。
淩謹遇後麵沒有任何話。
他說的第三個人,是他自己!
溫寒不敢相信。
但淩謹遇盯著他的眼睛,輕輕吐出一個字:“我。”
是他。
如果,溫寒真的是自己的親兄弟,他把溫寒殺了,會在某一天,突然後悔吧……
溫寒微微一震,突然轉過身,逆光而站,他的淚,就像那一天看見淩天清時,控製不住的往下落。
淩謹遇……淩謹遇……
他從未將這個男人當成自己的兄弟,卻不曾想,他會把自己當成了手足。
太後的死,也沒有讓溫寒掉一滴的淚,這一刻,年輕而冷漠的男子,淚流滿麵,就像是要將一切塵埃都洗淨一般,淚水滴落在胸前的衣襟上,又冷,又燙。
***
淩天清站在鳳凰身邊,眼眸有些憂傷的看著遠處的一群人。
淩謹遇讓清虛上人找了一處極陰極寒的地方,在孤絕山的西北邊,將太後和老將軍葬在一起。
沒有露出任何的墳頭,也沒有任何的標誌,待到明年,長滿淒淒芳草,他們根本找不到埋葬的地點。
風水師所說的至陰至寒之地,會鎖了此人的魂魄,永世不得超生。
不過此處的陰寒,卻正對了太後屬水的命格,清虛上人說,葬在此處,魂魄不會再飄蕩,會很安分的和將軍相守一輩子。
隻是……太後根本不愛將軍。
淩天清歎了口氣,她已盡力了,淩謹遇愛怎麽樣也管不了。
而蘇齊歡知道自己父親去世,居然也沒有任何的悲傷,站在一邊,看著兩個人一起下葬。
也許對蘇齊歡來說,父親為了一己私情,連累將軍府被滅門,絕情在先,而他,無法悲傷。
淩謹遇也暫且封鎖了太後的死亡消息,隻帶了幾個臣子,秘密把太後埋在孤絕山。
淩天清摸著鳳凰的翅膀,轉頭想走到陽光下。
此處實在太陰寒了!
不過她一轉身,看到了一個令她驚訝的人--溫寒。
他……怎麽也來了?
淩天清的心裏猛然緊張起來,該不會又發生什麽血戰吧?
可是溫寒的武功全沒了,怎麽血戰?
就在淩天清站在鳳凰身邊胡思亂想時,溫寒往她的麵前一步步走來。
他的後麵,還跟著花解語。
隻是花解語衝她眨了眨眼睛,就往淩謹遇那邊走去,故意給他們留下空間,真是一反常態。
現在真是熱鬧啊,連溫寒都來,新舊四侯全在場,說起來,太後入棺下葬的排場也不小了,基本上重臣都在。
溫寒慢慢的走到淩天清的麵前,看著她那張清透靈秀的臉,突然微微一笑。
淩天清沒有看錯,他是在對自己微笑。
那笑容,在陽光下,竟然有幾絲溫暖。
“你好嗎?”溫寒學著她打招呼的方式,用地球的說話方式,問道。
“我很好。”淩天清也笑了,“你呢?”
“我不太好。”溫寒低下頭,吸了口氣,又看向她,“不過和以前相比,已經好多了。”
“溫寒……”
“能聽我說幾句話嗎?”溫寒看了眼遠處的人群,低聲問道。
“能。”淩天清其實是怕淩謹遇誤會,不過,這麽多人在場,鳳凰又在她的身邊,沒有明顯的攻擊性,表明溫寒沒有惡意,而且淩謹遇也沒有在意。
否則他會立刻過來把她帶走。
“第一件事,你知道的,我愛過你。”溫寒和她一起生活了那麽久,地球人說話的方式,他能很快接受並且運用。
“第二件事,我可能……不能再愛你。”溫寒抿了抿唇,聲音裏,有那麽一絲淡淡的憂傷,“也不會再想著你,因為……我不想再讓更多的人傷心,也不願再給你的生活,帶來煩惱。所以,原諒我無法遵守之前的諾言,給你一輩子的愛。”
淩天清靜默的聽著,和鳳凰一樣,一動不動。
“第三件事,關於……關於他……”溫寒知道,依照淩謹遇的性格,是不會在淩天清麵前,說自己可悲的身世。
就像一個外表堅硬無比的蚌殼,不會把自己柔軟脆弱的蚌肉展現在別人的麵前一樣。
而且,淩謹遇也不會讓喜歡的人,知道太多不快樂的事情。
溫寒那麽清楚淩謹遇的性格,隻因為,他和淩謹遇,仿佛是這個世界的兩極,看似那麽遠,卻是一樣的冷。
他一直認為,淩謹遇是第二個自己。
隻要打敗了另一個自己,他就能成為江山的王。
他從小就開始臨摹淩謹遇的處事方式和性格,用淩謹遇的思維去考慮任何一件事,為的也是有一天成為江山的主人……
淩謹遇他們在遠處,百丈遠的地方,聽不到這裏的一切,他也沒有想去聽。
因為該做的都做完了,剩下的,就等著溫寒自己親手去解開。
“清兒,還有最後一件事,我想請你幫忙。”
溫寒在陽光下請求,平靜的臉上,閃過擔憂和期盼交雜的神情。
“請說。”淩天清早就猜到了淩謹遇的身世,畢竟禦書房裏那麽多秘史,她隻要稍加留意,就能發現曾經的秘密。
不過,當溫寒說出淩謹遇的過往時,她依舊沒有打斷。
被恨著自己的人撫養,喊了殺母仇人十幾年的“母後”……
淩謹遇能活這麽大,沒成真正的變、態,也算祖宗保佑,謝天謝地了。
“你曾說過,可以用地球的醫學技術,從鮮血中,可以辨別兩個人的血緣關係。”
溫寒很慎重的開口。
他想了整整一夜,明明知道,如果讓淩天清幫忙鑒定血緣,結果很可能會讓他陷入永遠的黑暗中,可是,他還是忍不住想要知道確切的結果。
自從淩謹遇說,還有三個人會為自己傷心,溫寒就一直想著辨明血緣。
想確認,是否……他是至親。
“是,可以辨別。”淩天清點頭。
“能夠保密嗎?”溫寒又問道。
“可以。”淩天清再次點頭。
“那麽,幫我。”溫寒伸出手,露出手腕上的大動脈,“如果我和他……沒有血緣關係,就不必來告訴我了。”
“可是,現在不行,我沒有工具可以保存鮮血。”淩天清看著他手腕上的淡藍色的血管,為難的說道。
“明天……可否等你?”溫寒低低的問道。
“明天……不確定,不過這段時間我會過去的。”淩天清點頭。
這一次,她無論如何都會幫他,也會幫淩謹遇。
——
夜涼如水。
天青宮裏燈火明亮。
淩天清在梳妝台上忙碌著,將一個個奇形怪狀的器皿拿出來,選擇著放在小包裏。
“清兒,你明天要出去?”淩謹遇穿著白色的睡袍,臉色有些疲憊的問道。
他這八天裏,幾乎馬不停蹄的忙著,從太後死去的那時開始,到太後下葬,因為太後的事情,填滿了所有的空隙,甚至連對她溫存的時間都沒有。
每每從靜寧宮回到天青宮,淩天清已經靠在枕頭上,等著他等的睡著了。
“嗯,出去走走。”淩天清轉頭看向床上的英俊男子,說道。
“這幾日我太忙,冷落你了。”淩謹遇見她有些神秘兮兮的模樣,很想問是不是要去見溫寒。
今天讓溫寒和她獨處的時間太久,淩謹遇有些後悔那麽放任兩個人在一起。
而且,明明應該派人監視住,這樣至少可以知道溫寒說了些什麽話。
可他不知是因為鳳凰跟著淩天清,還是因為太後的死,居然沒有派人監控,太失策。
“沒有。”淩天清收好包,走到淩謹遇的身邊,親了親他的嘴角,溫柔問道,“你累嗎?”
“還好。”淩謹遇順勢抱住她,聞到她身上的天清花味,精神又好了,嗯,前幾天她月事來了,不過今晚……可以安排了吧?
“要不要去靈泉?”淩天清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