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河中詭影
“還不過來給四爺和小閻王跪下嗑九個響頭認錯?”劉太奇盯著牛爺說。
牛爺被袍哥那架勢嚇破了膽,撲騰一下跪在地上求饒道:“四爺、小閻王,小的有眼無珠、不識好歹,請你大人不記小人過!”
四爺連瞧都不瞧他一眼,一步踏出去,好強一股氣勢,攔在前麵的那十幾個碼頭打手就像看見多可怕的東西似的,頓時被嚇到坐在地上,褲子也濕透了。
這威勢,連劉太奇也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四爺平進平詳,並不代表沒脾氣。
眼下這局麵崩得有些緊,一直插不上話的鎮長立即來到四爺麵前,各種好話說盡,才將他留了下來。
大碼頭的生意,賺錢的可不止是大碼頭一方,帶把磁器口整個鎮帶活了,要是經過自家水域上的貨船出了事,受影響的可就不止是大碼頭。
相比瓷器、茶葉、生絲等生意帶來的收益,可比大碼頭賺的要多。
四爺和瓷器口的鎮長也算是老交情了。1911年前清剛倒台那會,原來的鎮長因為和朝庭沾親帶故而被趕了下來,鎮上學著民國政府搞選舉投票,當下若非當年四爺出臉投了他一票,導至後麵一邊倒的絕優勢取勝,這位子早就是別人的了。
四爺有什麽本來,他自然清楚。
好說歹說,最後連劉太奇也出臉說情:“四爺,我代我家老頭子向您問好。”
劉太奇家的老頭子是誰?哥佬會第八把交椅的八把頭,身份比他這小分堂的堂主要高多了。
哥佬會三十萬同袍弟兄可不是吹著玩的。
四爺才算有好臉色,說:“我沒說過不管,隻是不喜歡某個渣子罷了。”
隨後他便將我介紹給鎮長,說:“老夫老了,幹不動了,沒什麽大事,小事全部交給小徒去辦。”
雖說鎮長心裏瞧不起我這個剛出師的小毛頭,卻沒敢明著說個不子,把好話都說盡了,最後說道:“小閻王,你看需要點什麽東西,我來準備一下,這也算是鎮務了,不能讓你們花這個錢。”
既然有人願意出這個錢,我也不敢他客氣,列了一張單給他:兩條黑狗、五兩辰砂、八隻黑雄雞、十斤黃豆、十斤糯米……
四爺眼神古怪地看著我。
我可不像四爺那麽高的境界,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能要多點就要多點,以後還能多用一陣子,畢竟機會不是常人。
鎮長也看出了我和四爺兩種截然不同的辦事手段,也隻是肉痛了一下,倒也沒說什麽,然後打了個手勢,旁邊一個隨從端上來一個盤子,說:“四爺,這是去寶輪寺受過香願的銅錢,請你收下。”
一般懂行規的人都會給受過香願的,我們可以拿來煉製五帝錢和落地銅錢。
盤子上放著手卷用油紙包著的銅錢,我也不客氣,一卷一卷地往布袋裏放,拿到最後一卷時,特別的沉,一掂量,好家夥,是銀元,起碼有三十來個。
想不到我出師接的第一趟活,就賺了幾十個銀洋。
豈料四爺一把奪過這卷銀元,低聲道:“有多高的酬勞,就要擔多大的風險。活是你接的,自個看著辦吧。”
我眼睛頓時瞪大了,咱接活,他拿錢?
“有意見?”四爺小聲地問道。
哪敢對他有意思,分明是以老賣老而已。
約摸過了半個時辰,我要的東西都準備好,裝上了一艘船,還專門派了三個船工給我,一個燒鍋爐,一個掌舵,一個掌風。
四爺並沒有跟著去。
船準備啟航了,不知為何,我的眼皮總在跳,覺得碼頭上有什麽人在看著我。
我站在船頭四下眺望,突然鼻子一酸,在人群之中看著一個身穿花衣裳、紮著兩根辮子的俏麗姑娘。
正是我曾經喜愛過的那個姑娘:小蓮。
若是以往,我此刻定會不顧一切,跳下去跟小蓮相逢,把肚子裏想要說的說完再走。
此刻卻沒有了這種衝動,恍然間明白,喜愛,不是愛。
小蓮站在人群中看著我,臉上卻少了過去那種天真無邪的笑容,卻還是強作歡笑,向我揮了揮手,激動地叫了一聲:河生!
桃花依舊,人麵全非,大概說的就是我和小蓮吧。
大碼頭就在長江與嘉陵江交匯的河口,東西南北水路通。
兩河交界處的水勢也喘的是凶,兩河之水相撞,交匯處經常出現漩渦,所以船都往瓷器口大碼頭這邊靠邊走,沒船敢往江中心駛進大河,一不小心就中招卷進漩渦裏。
船使進了嘉陵江,一出大碼頭,便瞧見了對麵巴縣的朝天門。
現在巴縣得叫重慶。
巴縣在前朝時就設高商埠,朝天門內設有有海關,現在被重慶獨立政府占下了,並宣布獨立,掌握在熊克武大帥手裏,現在遠遠看去,還能看見十多數水師炮船停靠在江邊隨時待命。
巴縣是座名符其實的山城,房屋繞山而建,富貴人家出門得靠滑竿。
此時遠遠看去,仍舊能看到山城裏頭人頭若螞蟻湧動。
朝天門就建在高崖上,大門後是座甕城,現在已改建成了碼頭。城門之下,是一條石階坡道。
而石階坡道兩旁的陡壁上,卻搭滿了棚窩、吊腳樓。
這就是沒田沒地的窮戶住的,能住進城裏或者瓷器口的,都算是好人家。
要是有錢,誰願意住在河邊的棚窩、吊腳樓裏?河邊風吹雨淋日曬,夏氣悶熱蚊蟲多,秋冬吹風吹得讓人發抖,春天雨水多,每逢下雨就滴滴答答的漏。
更要命的是,天幹物燥吊腳樓容易著火,一燒就是一片。幾乎每年都會被燒掉一大片,死上幾百上千人。一到漲潮發大水時,更慘,一淹就是淹掉一大半。
住在這的,大多是滑竿腳夫、纖夫、棒棒兒。
在朝天門一帶的大小碼頭,全被各大棒棒兒的行、幫、會給占了,靠肩扛的腳行都被趕到瓷器口這邊來了。
棒棒兒就靠一根竹棒、兩頭繩子挑。
據說,光是住在棚窩、吊腳樓裏的棒棒兒就有五六萬人,一點不比瓷器口這邊各碼頭的腳行少。
平日裏腳行、棒棒兒各走各得道,各挑各的活,互不越界。要是有一方越了界攬活,就隻有一個打字,通常都得死上百來號人才停得下來。
船使了兩個小時,終於使到進了白水河。
這是渠江流入嘉陵江的一條分支,途中也要經過十鄉五鎮兩縣,還有十二三十座山塘、水庫,四座大湖。一除上還有許從山間小溪小河匯入,因而水滾也喘的是急。
約摸走了三個小時,天邊夕陽西下,已是下午五點多。
在船頭掌風的船工指著前方河邊一座高高的大石山,向在舵室大聲嚷道:“減速減速,黃龍洞到了。”
因為黃龍洞這兩天鬧的事邪乎,那三個船工說什麽也不靠再靠近些,便放下了一條小船,讓我們自己擺過去,他們在這裏等。
這一段的河水不算太急,我和李大錘擺了十來分鍾,眼看就在來到那座大石山了,李大錘突然指著前方說:“小爺,前麵有艘船停在河中間!”
此船正好對著那座石山下的一個天然石洞。
那就是黃龍洞了。
怎麽會這麽巧?我和大錘對視了一眼,頓時覺察到不妙。
“大錘,快使過去看看。”
大錘在拚命地搖著櫓。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果然,我們來到貨船旁叫了幾聲,船上並沒有人回應我們,隻有河麵上吱呀、吱呀地晃動著。
本以為沒有的時候,一個瘦弱的老頭,他伸了個腦袋出來,一臉的驚慌,看了看我們,又看了看周圍的水麵。
隨後驚慌結巴地問道:“你你你們是人還是鬼。”
我連忙說明來意。
我隻是個無名小卒,自報姓名,別人也不認識,一聽說是閻四爺的弟子,那老頭激動起來了,連忙請我們上船,說:“小閻王,可算把你們等來了,求你幫幫我們吧。”
這是艘運送煤炭的船,怎麽地也有五六萬斤的樣子。
船上有六個人,那老頭是船主的父親。
據他說,兩個小時前,船開到黃龍洞附近時,也像觸了礁似的,這條水路他們走了上百次,都沒遇過礁,於是派人下去看看怎麽回事,探完情況下,船什麽也沒撞到,河底下也沒有暗礁,可下去查探情況的那兩人正想上來時,卻溺水者似的掙紮了起來,水下像有東西抓住他們的腳,拉到水下去。
船上的人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反應,又從水下伸出兩隻手,將船邊上的兩人拉了下水。
其中就有老船家的兒子。
船上的人嚇到不敢靠邊,都躲到了船艙裏,水下的東西也不敢上船,一直僵持到我們來,剛才始還以為是水下的髒東西在鬼叫魂,沒敢應聲。
又是觸礁、人被水裏的東西拖下水。
我想了一下,又看了一下天,說:“快天黑了,你們呆在這裏不安全,先去大碼頭等消息,我下水去探個究竟,順便幫把‘活兒’撈上來。”
老頭一隻說我肯撈人,頓時感恩戴德:小閻王啊,果然是明師出高徒,青出於籃勝於籃。你就是我的恩人。
說著,就掏出一個錢袋交到我手裏。
李大錘打開看了一下,似乎有些嫌棄,低聲道:“小爺,他大爺的真小氣,才十來個銅板。”
運煤的哪像倒賣瓷器那般有錢,隻能賺個幸苦錢,我瞄了他一眼,便收下了這十來個銅板,安撫了他幾句,便下了船,目送他們離開,然後脫下衣服,抓著兩把閻王鉤子跳下河,李大錘留在船上照應。
前邊出事的每艘船都說觸礁,卻沒看到礁石。
我下到河裏後,將上下遊五六十丈都查了個遍,別說暗礁,連個鬼影都沒有,正想回到水麵時,突然看見河底裏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我想遊過去看個究竟,那雙眼睛擰頭就快速遊走,看上去好像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