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送生船，擺渡人
兩個船工力氣特別大，合力將一個八百多斤重的大錨甩下了水，船身一震，錨沉到了江底後，船便在急流中停了下來，在水麵上晃蕩著。
這艘漕運船上什麽家夥都有，包括從洋人手裏開來的探照燈。
那是一支手腕船粗的大號手電筒，從裏頭透出一根筷子般大小的線細，這叫洋電線，又叫麻花線，據說是用銅絲做的。
麻花線一直透到一個船艙裏一個水缸般大小的玩意，船工說這叫‘蓄電池’，就像蓄水池一樣，裏麵裝的是電。
蓄電池？
“是用磚頭砌的嗎？乍這麽小的一個池子，能蓄多少電？兩桶還是兩桶。”我繞著這蓄電池好奇地問道。
那兩個船工摸了摸腦袋，操著滿口河南口音，說：“俺們也沒細研個這問地，反正就像老爺的命根子，寶貝得很，平時不讓我們搗騰，俺想一定是金磚砌的，不然為啥這電池會這麽重，比一塊大石頭還重，少說也有千多斤重。”
金子砌的？要是林員外有這麽多金子，他娘的能將磁器口的大碼頭整個買下來了。
一兩黃斤百兩銀，一兩銀子能造一個半銀元，千多斤黃金少說也和十萬斤銀子來兌，要是用來換成大洋，少說也要百來萬，應該能賣下磁器口兩大碼頭了。
就連四大行，一年加起來也不行道有沒二十萬大元。
所以這兩船工在爭論著，一個說是金子做的，一個說是銀子做的。張漢卿幹咳了一下，說：“既不是金子做的，也不是銀子做的，而是鉛做的，裏頭還注滿了硫酸電水，每次用完後，林員外應該都要拉到成都去充電。”
那兩船工沒啥見識，除了金銀銅鐵之後，並不知道鉛是什麽玩意。
金銀銅鐵鉛合稱五金，修道之士們煉的鉛精仙丹，用的這是這個鉛。
鉛者重比沉石，提淬鉛精入丹煉道望長生。
沒想到鉛和硫酸放一塊還能蓄電，我這回也算長見識了。
可是我不懂為啥蓄電池裏頭的電用完了就要到成都去充電，我指了指頭上雷光閃動的烏雲，說：“把他放到雷雲下，用法術將雷電引到電池裏不就行了，為啥還要跑去成都。”
張漢卿眼神古怪地看著我，說：“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會法術能撒豆成兵招來雷公電母？而且雷電的電不是凡人能用。隻有從直流電機裏發出來的電，再經過變壓穩壓後才能充到電池裏。至於為什麽要去成都，那是因為成都是川軍的老巢，那有一個發電站……”
最後他發現跟我們講這些東西是對牛彈琴，比聽神話故事還玄乎，也就不繼續續這個問題，隨後有些無奈地說道：“河生，你還是隨小姍回奉天吧，九月份德國那邊的學校開學後，我帶你出國見識一下，開開眼界，見見世麵，顧步自封不是什麽好事。”
剛才對蓄電池的濃烈興趣被突然間掐滅了，我連鬼月都沒渡過去，哪敢隨便答應？
天已經黑透了。
探照燈的光束比張漢卿此前用的那支小電筒強多了，如同一道耀眼的光柱射出去，照在江麵上時，能映出一個三四丈方圓的光圈。
就這般，探照燈在附近的水域探索著。
船沒有探到，我卻探清楚船來到了哪一段水域裏，隻見左邊河岸上有一座如同蟾蜍般的石山，山腰間有一個巨大的石洞，如同蟾蜍張嘴。
而蟾蜍對麵則是一條支流通進山峽裏頭，我輕呼一聲：“這裏是鬼蟾口。”
所謂鬼蟾口指的就是對麵那座蟾蜍山上的天然巨洞，據說那是通往酆城的地道，每到夜晚時，蟾蜍口都會吐出大量的陰氣，特別到了鬼月，傳說會從中噴出無數鬼魂，到了白天又會將噴出去的鬼魂倒吸回去。
“該死的，我們怎麽會跑到這鬼地方來了。”那兩個經驗老道的船工驚慌起來了，常在三峽裏跑的老船家都知道有四個地方不能晚上停船：燈映峽、懸棺峽、鬼蟾口、玉女峽。
燈映下到了晚上會經常遇到陰兵借道，懸棺峽更邪門，沿沿十多座山的山崖上懸著上千口棺材，玉女峽有飛頭獠出沒。而主這鬼蟾口……
“小閻王，怎麽追蹤到這地方就找到不少爺的下落？連個船影都沒有，該不會是被吸到鬼蟾口裏去了吧。”另一個老船工說道。
見這兩人如此慌張，張漢卿便問道：“河生，這真的如此邪門嗎？”
“不然為什麽追到這就生不見人死見屍，連條船影都沒了，一定是被鬼蟾口給吸進去了，要會就是……”那位叫‘老豬’的船工驚恐地說著，接下來的話就不敢說下去了。
兩個船工你一言我一語，正哀求著調頭回去。張漢卿卻掏出槍，朝外麵放了一槍，呯的一聲響，將兩人嚇一跳，頓時冷清多了。
要是就這麽空手回去，林員外會把他們的皮都剝了。
一個個都眼睜睜地看著我，看有沒更好的法子。
我死死地盯著鬼蟾口對麵的那道死人峽，腦子裏閃過無數念頭，不但四爺提起過死人峽，就連一些關天三峽的誌怪白語書也提到過死人峽的各種故事，有鼻子有眼，有的還能從巴渝縣誌裏查得到。
隨後便對那兩個船工說道：“或許我知道林少爺的船去哪了。”
“去哪了？”張漢卿問道。
我盯著死人峽，說：“死人峽。”
死人峽？那兩個船工聽了以後都倒吸一口涼氣，打了個寒顫，說：“不會吧，船怎麽會跑到死人峽裏去了。”
“他們不是自己跑進去的，應該是荒不擇路時，被人頭甕趕進去的。”我說道。
張漢卿對三峽這地頭知之甚少，便問道：“死人峽又是什麽地方？有多邪門？”
我想了一下，便對張漢卿說起了死人峽的由來和典故。
三峽中盡藏無盡數傳說，有美麗的，也有凶險詭吊的。
在巫峽一帶，在兩個地方很邪門，一個是千棺峽，另一個就是鬼蟾口，那隻是常人所知道的。
其實巫峽裏還有一個比鬼蟾口更邪門的水域，那就是鬼蟾口對麵的死人峽，隻有常年在三峽一帶跑船的人才知道這的邪門。
鬼蟾口的邪門來自各種以訛傳論的傳說，並沒有人能印證。而死人峽的邪性曆來都有記載，見於巴渝段長江沿岸各地縣誌、鎮誌。
各種詭之事都說得有板有根，而死人峽的由來更是讓人唏噓。
自古以來人生六十古來稀，人活一世似乎除了養家活兒就沒別的什麽事，最多就是帶帶孫子。
但是孫子不是誰都有福氣帶，那是富貴人家的福份活，窮人們哪有這個福氣？
特別是在長江一帶，兩岸多山，山邊有不少漁村以打漁為生，而山旮旯的深處還有許多窮人窩。
這裏除了山就是水，能種的田不多，地裏又種不出多少吃的。這兒的人，年輕時能幹苦力活賣力氣，或是到河裏打打漁、到山裏走山貨、打打獵。
可歲月不饒人，年輕時苦力活幹多了，又是日曬雨淋、上山下水的，到了五十來歲時應得百病纏身，把前半輩子賺的錢倒貼在這上麵，沒了錢就得向兒女伸身。
別說這年月了，就算上溯到明清榮，十戶百姓九戶窮，山裏的人更窮。當中一大半人家窮到一家人隻有一兩套衣服穿。
老子養兒，兒養兒，兒子自個都難養活妻兒，哪還能顧得上老的。
都說百行以孝為先，那也得有錢才能講孝心，各種美德傳說都是書上說的，人真要到了那個地步，有一半人都是以養妻兒為先，老子那口得自個先吃了再說，不然得餓死一家子。
而另一半則是先給老子老娘吃一口吊著命，剩下多少就是自己那一口，實在餓得不行，就刨點兒土充充饑。
所以很多人老了幹不動活，又病得一塌糊塗無法自理時，都不想連累兒女，便找個讓他們找不到的地方等死。
這種地方叫老人洞，又叫死人洞，在每多地方都有這種山洞，有些是自己去的，有些是兒子背過去的。
而麵前這條死人峽裏則有幾百上千個洞窟，自打有曆史記載以來，每年都有不少人坐船到死人峽裏，找個洞窟等死。
近千年積累下來，就算有上千個洞窟，也得屍骨滿洞，最後還會鬧妖鬧鬼，成為一個生人勿進的活人禁地。
就算白天也能看見裏麵有老人向過路的船招手，要是搭理了，一但駛進去就出不來。
每年都會有十幾二十艘不熟悉這一帶情況的船家，因一時好心而困死在裏頭。
張漢卿聽完死人峽的來由後，沉默了一會，最後歎了一口氣道：“曆朝以來富強的都隻是一成的人，剩下的九成人都處在水深火.熱中，這是奴隸封建社會的荼毒，大清封鎖國門更是讓中國變成了全世界最窮最落後的國家。死人洞就是舊社會的餘毒。”
說到這，便問道：“既然如此邪門，還進不進？”
我想了一下，說：“進是要進，不過是我一個人進去，這條船的木標太大，人多血氣旺，反而會更招邪。”
那兩個船工隻說他們不用進死人峽，立時鬆了一口氣，恨不得上來歌功頌德大拍馬屁。
就在此時，張漢卿指著船外的江麵上，說：“河生，快看，那人船冒雨橫渡，他是不是被鬼叫魂迷了心竅？”
外頭雨傾盆而下，隻見江麵上有一艘小船在橫渡江麵，船上有個船家在搖櫓。
還隱隱看見一個孤獨的老人冒著雨，屈膝坐在船上。
要是一般人，就以為這是一船普通的小擺船。
我的目光卻落在此船的船頭上，竟掛著一盞紅燈籠。
蠟燭還在燈籠裏點著，任雨打任風吹都打不熄。
這哪是渡人的船！
我立即按下張漢卿的手，低聲道：“別亂指，那是送生船，擺櫓子的船家就是送生的擺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