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怨魂討債
曆史的塵埃掩埋了多少你所不知道、正漸漸消失的行當,及各種匪夷所思的詭奇異聞,且聽我一一道來有關北洋時期的那段撈屍人的詭奇秘密。
長江撈屍人守著長江流域諸多不為人知的秘密:陰河鎮龍潭、巫峽鎖龍柱、河北墜魔井、上海斷魂橋……
我叫胡河生,生於前光緒二十一年,即戊戌變法前三年,那年天災人禍不斷,剛出生不久就被人遺棄,據四爺說是在一條地下暗河裏撈屍時檢到我的,這說來明龍王爺保佑我,而且八字全水,天生就是吃水下撈金這碗飯的,便起名河生,隨他姓胡。
千裏長江水,萬年鬼門關。
那個年月處理屍體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往江裏扔,沒吃的餓到走頭無路也往江裏跳,每年從三峽上遊、嘉陵江上遊衝下來的屍體少說也有三四千。巴渝磁器口、鎮天門、瞿塘峽首當其衝,若不處理當生妖事。
無論是前清還是北洋政府,在長邊三峽邊上都活躍著這麽兩群人,一是衣不遮體的纖夫。二是撈屍人,俗稱水耗子,吉利點就是‘撈金爺’。
活撈上來後,按老規則一個‘活’八個饅頭三碗米飯兩個雞蛋一卷紅繩半勺鹹菜。
要是闊氣點,就在饅頭裏夾兩三個銅板。
這活雖然髒,卻比纖夫強,能混兩頓飽。而且撈屍的活也不是誰都能幹,也是有師門的,需要養水路仙家出堂授法,這才拿得住詐屍的漂子。
在養水路仙家出堂授法前,得曆練完老祖師留下來的那一套,就這般,八歲起三年守屍四年背屍。
民國1915年5月初,四爺派我去湖南走一趟差事,回到夔門後就給我養出路水下仙家出堂授師,算是出師了。
眼下全國爆發反袁護國運動,重慶獨立政府的護國軍和袁世凱的軍隊打得如火如塗,辦法差事後不敢走官道回來,怕不小心被兩邊當奸細給嘣了,隻能一路抄小道,終於在六月二十這天回到了過湖北恩施與重慶奉節縣的交界處一個叫龍橋寨的地方。
據說以前這裏是一個私鹽集散地,現在敗落了還留在一些客棧、小賭填坊和寨窯。
兩個頭發短卷、身穿花旗袍、臉上滿是脂粉的臃腫女人在窯子門口坐著,見有生人進進寨子,便走過來搭訕:“喲,小哥哥,要不要進來坐坐,讓姐姐好生伺候伺候……”
看她們這臃腫的身材,我虛不受補,連忙避開,說道:“大姐,小弟才剛滿十六,伺候我,你得破財掏紅包。”
我見天色已晚,還沒等這兩老姑娘反應過來,便一頭紮進了寨裏的一間客棧留宿。
這年頭到處都亂,心想隻要安份低調點,便不會有什麽大事發生,一閉眼一睛夜一夜功夫就過去了。
所以天剛黑,隨便整了點蒸食、兩張鍋貼就上炕躺著,不一會便迷迷糊糊睡著了。
我是天生的看狗眼,夜裏看得比白天清楚,且睡覺時會微微張開眼睛,能如魂魄出竅一般感覺到周圍的情況。
半夜裏在床上正做著美夢時,突然聽聞聲邊有人在呼喚我的名字:河生,河生,河生你在哪兒?
這好像是蓮兒的聲音!
我兩打在長江邊上光著屁股一起長大,她爹是鎮安門的纖夫,四爺救過她爹兩回,所以我們感情特好。
一個半月沒見著蓮兒,也怪想念的,可她怎麽知道我在這裏呢?
我正想醒來應她一聲時,便覺察到不對,看狗眼竟然隱隱發現屋子裏有一股潮氣。
不對,這不是蓮兒在叫我,而是遇到鬼叫魂了!
荒野無人耳聞熟人喚名莫答應,應必失魂,此為鬼叫魂!
真是小鬼欺上閻王殿,敢來叫我的魂,當下一個激淩醒了過來,竟發現屋頂上滴滴答答地落下滴水,牆下也滲出了一層水珠,地上也出現了一串濕漉漉的水印,像是女人的三寸金蓮小鞋印。
這腳印正好來到床前,我背上頓時滲出一層冷汗,剛才到底是什麽東西爬到床邊來?幸好及時醒來,不然就得交待在這了。
就在此時,窗外刮進來一股子陰風,吹得後脖子涼涼的,以我跟著四爺多年的經驗來看,這裏可能鬧妖了。
突然'吱丫'一聲,聽聞外頭有異響,我打開一條門縫看出去時,竟發現一個梳著中分頭、光著膀隻穿個大頭褲的男房客傻笑兮兮地走出了客棧,就像跟空氣在打情罵悄。
此人實在太反常了,好奇之下,我便後麵一路跟隨出去,來到客棧後麵的大石台上。
我驚駭地發現那有三個男人光在身子在地上摟著空氣翻滾,懟天懟地懟石台,同時還隱隱聽聞陣陣女人的靡笑聲。
好家夥,這三個人在幽媾!
幽媾者一次損壽三十年!
與此同時竟發現有幾個小孩在石台上玩耍,他們腳下有影是人非鬼。
可那傻笑的勁兒卻非正常。
看樣子,這些大人小孩都是應了鬼叫魂而迷了心竅,沒遇上也就罷了,現在遇上了得管一下。
我正想過去叫醒他們時,地上那三個男人突然爬了起來,和那幾個小孩一樣,衝著我傻傻一笑,然後如鴨子下水般撲通撲通往下跳,瞬眼間就沒影了。
怎麽回事,他們怎麽都不見了,跳到哪裏去了。
當我衝到近前一看,原來那有個半丈見圓的無底地洞,扔了一塊巴掌大的石頭下去後,便聽聞咚的一聲回響。
我不禁倒吸一口涼氣:莫非這是一口地井不成?
四爺曾說過,在奉節一帶暗河、地井、天坑最多,他去過的不下二十處。
地井必通暗河水,暗河又稱陰河。
奉節一帶很多村寨都建在有暗河通過的地上,每村必有一口地井,就算沒有也會打一口井通下去。
而我就是四爺在奉節一帶某條陰河下撈起來的。
至今我還對自個的身世耿耿於懷,總覺得四爺沒說實話,一想直查清楚自己是怎麽來的,扔到暗河裏沒被淹死?誰信呢!
我正看著地井出神時,周圍火光通亮,十幾個人手持火把衝到了這無底石洞前。
隻見這些人身穿琵琶襟上衣、青絲帕纏頭、單耳釘、脖子戴個金鎖牌,肩上扛把大馬刀。個個樣貌彪悍,一看他們就是龍橋寨的寨民。
他們見我繞著石洞打轉,以為也被鬼迷了竊,便喝道:“你是誰,三更半夜不睡覺,跑出來幹什麽。”
我立即指著那口地洞,說:“我隻是個過路的住客,半夜聽到的異響就跟著跑出來了,結果就看見三個大男人和幾個小孩子跳下去了。”
這些人一聽,眉頭一擰,又問:“除了這些,還看到些什麽和聽到什麽?”
我一問這話便覺察到周圍的人神色有些不對勁,生怕家醜外揚。
三個大男人半夜被鬼迷,跑到野地裏幽媾,這話傳出去確實會招惹閑話。同時又覺得這鬼地洞實在蹊蹺,怎麽會平白無故有陰魂出來索命,除非此陰魂生前死得冤屈!
以我跟隨四爺在水下撈屍多年的經驗判,此地井下必定有冤死鬼!
“莫不是有人被這裏的人害死拋屍地井下,才招致的冤魂索命?”一念至此,到了嘴邊的話又給咽了回去,連連搖頭,就算剛才看見什麽秘密也權當沒看見。這世道太亂,隻能自保小命,能不多管的閑事就別管。
這些人見我沒什麽話可說的,便一把將我推倒五六步,指著我說:“不想死的就滾回去睡覺,這裏沒你的事了。”
聞訊來看戲的人越來越多,這些人也趕不跑。別人都圍在一邊看戲,索性,我也湊到一邊去看熱鬧。但此本地人都很排外,特別是涉及家醜之事,外人若想打聽,定遭白眼。
我耳朵靈,還是從寨民們的竊竊私語中聽明白了一些事意,這事已經不止發生一次,而其發生的事情一次比一次邪性。
據說這事情的起因,是因為一個懷胎十月的外江女墜地井自殺,其怨魂不散要上來害人。
外江女就是本地人對外省女子的稱呼,統一不叫名字,隻要是外來的,都叫外江女。
別人不清楚這是怨魂討債,我是看出來的,自古以來,陰魂不會無怨無緣害人,若有冤不能伸、最後含怨而死的人,不把債討回來散掉怨氣,是永不能入輪回六道超生的。
“怕不是這裏的人做了什麽缺德的事,才逼得一個懷胎十月的女人跳地井自殺呢?”我心暗道,卻沒說出來。
“我的兒啊……”
“他爹啊……”
死了孩子和男人的娘門哭得厲害,卻沒人敢下去撈人,包括死兒子的那兩家男人。
據說前兩天有人下去撈屍,結果有下無上,邪門得後,再也沒有敢下去了。
就在此時,一股寒氣從井下衝了上來,如同霧氣一般四散,靠近地井的人都混身一個哆嗦,打了個大大的噴涕。
這並不是什麽寒氣,我眯上眼一瞧,不禁在心裏輕呼道:怨氣好重的陰氣啊。
地井之下有暗河,衝點陰氣上來是正常的,可這口地井衝上來的陰氣太反常了,跟本就不是人去的地方, 這些麻匪剛靠近地洞口,又有一股子濃濃的陰霧從地洞口上鑽了上出來,周遭幾十米內六月酷夜頓如寒霜臘月。
“這太娘的邪性了!”幾個大漢打了幾個寒戰,驚呼一聲就退了回來,周遭的人便開始議論起來:“這地下暗河就是黃泉裏流出來的陰水,這人要是跳到這陰水裏死了,準變水鬼,那不是人能下去撈的,誰下誰死!”
那幾個麻匪喝兩口燒酒壯了壯膽,正想下去撈人時,聽周遭的人這麽一說,就又被嚇了回來,啐口就罵了一句:這該死的婊子,人死了還不安份,老子早晚要下去把你撈起來抽筋扒皮。
正看著熱鬧時,忽然聽聞身後傳來一陣動靜,一個身穿左大襟、五彩馬頭褂、手持銀錫杖的老者走了過來,寨裏的人紛紛為他讓道,都尊稱他一聲‘祭司’。
我心裏哦的一聲,明白了,原來這老頭是這土族寨民主持紅白之事的老祭司。
隻見他歎了一口氣,說:“早說要封掉這口地井,大家偏不信這個邪,說這是龍王爺的鼻孔封不得,其實這底是一條冤死河。”
冤死河?我心下莫然大悟,看來此前這地井已經死了不少人,就是不知道是被他們殺死往下扔的,還是自己跳下去的。
若真是如此,這下麵可就夠邪門的。
就在此時,死了孩子的兩家男人跪在老祭司麵前,哀求道:“祭司,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再幫幫我們吧。”
這裏似乎沒我什麽事了,再看下去也沒勁,正想轉身回客棧睡覺時,便發現這老頭看了一眼我們這五六個投宿的過路客,說道:“我們不能下去,可以請這些朋友下去幫個忙。”
“不好,這老狗想找炮灰下去撈屍。”我心裏暗叫一聲不妙,此時想走也走不了了,跑出來湊熱鬧的過路客被十幾杆槍子對著,逼到了地井旁。
這群麻匪給了我們兩個選擇,要麽就下去把屍體撈上來,要麽就被打死扔到荒山裏喂野狗。
住客們都慌了,其中一人嚷道:“他娘的,你們怎麽越來越沒規矩了,以前還是私鹽驛站時,這裏絕不會動過路客和鹽商半跟寒毛,今個,我總算知道為什麽在這留宿的人總會莫名奇妙少一兩個,看來都是被你們這些麻匪給害的吧。”
他話音剛落,便呯的一聲槍響,整個腦袋被鐵砂打成了螞蜂窩,滿是母指頭大的血窟窿。
其它幾個過路客頓時被嚇跪了,一股子尿騷味透了出來,褲筒濕了一片。估計心裏都悔青了腸子,要是老老實實呆在客棧裏睡覺就沒事了。
這口地井實在邪門,不下是死,下也是死,一個個流在地下哭爹喊娘地求饒。可麻匪們跟本不會給他們機會。
其中一個麻匪見我仍老神在在地站在井邊不動,便用槍指著我的腦袋,說:“狗娘養的,跪下來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