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青雲女俠
外地來喀什的人形形色色,有很多的確是來喀什撈錢的,比如賣假玉的,騙補貼的,也有類似小張老師那樣為了吃公家飯來的,還有不少類似瑪依莎她們的公益組織的那些人,是來行善的。
“有好有壞吧,因為喀什本地的人比較鮮明,很難總結,但人與人之間更柔軟,所以襯托出這些外來人但帶著誤解和偏見的比較多。他們沒有真正的了解南疆就去評價,比如賺到錢的人說這裏的人傻不會賺錢,沒賺到錢的人說這裏落後沒有前途,但很少有人很融入的去看這一切。我看到你周圍都是維吾爾族的朋友,我對你產生了一點好奇。我是因為喜歡這裏,喜歡拍照片才來這裏的,你又因為什麽來南疆?我隻能肯定你不是為了賺錢。”尚青雲說。
“為了愛情。”
我不想把我的故事告訴一個剛剛認識的人,而且我一點兒也不了解這個人,但我也不會編一個很隨便的理由。
“對於我來南疆的原因,其實我自己也曾經困惑過。喀什本地人第一感覺認為我是來撈錢的,他們其實不明白我不是個生意人,我曾經隻是個過客。還有,我也有不少包括漢族在內的其他朋友,現在我把這裏當做我的家。你很了解南疆嗎?”我接著說道。
“我很了解,我敢這樣說,沒有一個搞攝影的亦或是寫作的人會比我熱愛南疆。這無關技術,也無關作品的好壞。我沒仔細算過,從我二十歲出頭拍照片開始到現在一晃就拍了二十多年。這二十多年裏,我來過南疆七八十次。平均下來每年三四次,短則幾周,多則半年,幾乎一半的時間我都在南疆。我和別的攝影師不同,我很深入,一開始是熱愛和好奇,我為了了解南疆,都是住在老鄉家裏,徒步去山裏最值得去的地方,那些地方大多汽車進不去。有很多年輕人現在二十多歲了,我曾經拍他們的媽媽少女的模樣,拍剛出生的他們,然後現在已經拍到他們的小孩出生。那些照片我還能找出來,想一想就覺得很奇妙。”
尚青雲熟悉整個南疆,不光是喀什。她曾經是某國際雜誌的主編,偏好邊塞人文,雲貴川藏幾乎所有的邊境線她都去過,不在新疆就在邊疆。她尤其對新疆有著難以名狀的濃厚情節,這次是受某部委委托來拍一組新時代下喀什巨大變化的人文片,一個月交稿。
“這麽說姐姐你已經四十多了,看著不像,我還以為姐姐就比我大兩三歲呢,聽你的故事就像是個女俠,但看你的皮膚和精神狀態不像個每天在野外和戶外的人。我們算是有緣人,外力說他遇到個攝影家,用很高級的設備,他很羨慕。我又陰差陽錯的跑高樓頂上去救你,最後發現是同一個人。我對有思想的人文攝影家很尊重,不同於那些執著於光線和構圖的人,喜歡拍人文的更具備情感。”我說道。
“說的我不好意思了,我也講究攝影技巧,隻是現在已經不去研究了,我拍了二十多年,對那些已經爐火純青了。我一直用手動檔拍攝,總是能準確的掌握各種參數,這是經驗。我的設備是高級,有我自己的,有別人給配的,本身的成像質量就非常好,這是優勢。我對南疆很了解,我甚至去研究過那些牧草的名字和生長特性,這是內心。從膠片時代到數碼時代,我要帶三四個機身三四個鏡頭,隻要我認為好看,我就會拍下來。現在這幾個相機和鏡頭我沒仔細算過,大概要十幾二十萬吧,但你別誤會,我不是炫耀,這些都是身外物,我個人沒什麽錢,這些年跑啊跑的,除了有人讚助的,很多都是花自己的錢,在很節約的情況下也就夠養活自己。虧得大家幫助,容忍我到處跑著拍照片。有一次國家地理約稿,要求很高,有各種框框限製,我不能自由發揮,但我還是按約定交稿,結果最後他們用了照片也沒給我多少錢,從那以後我就不拍商業片了。”
尚青雲一邊說,一邊給我看她今天拍的照片,很多直接逆光的,陽光變為一絲絲的絲線,但人物和景色的臉卻很清晰,光線也足,不會因為逆光而看不清或有巨大反差。
“這些逆光的照片是因為鏡頭好,這個鏡頭是我專門拍廣角逆光的,隻要不對著太陽直接拍,其它畫麵都是很好的。回去我還要挑一挑,大多數用不了,數碼時代就是這樣,隨便拍。最早我拍膠片的時候很認真的去考慮畫麵和構圖,去謹慎的按每一次快門。現在,經驗和相機都讓我可以不用猶豫。以前我會仔細的查某一個地方的資料,當地圖書館、文史資料等查的很多,然後才能確定拍些什麽,後來我發現南疆的人文太迷人了,而且很多都屬於無資料可查的情況,我就自己寫資料,於是莫名其妙的就被人叫作家了。到現在我已經基本不用查資料了,都在我腦子裏,我現在也不寫長的東西了,平時寫點小段的文章陪襯照片。比如這次,約稿是三十張照片,給一個月的時間,平均一天一張,不懂的人覺得不難,但我的壓力很大,我要從每天上千張照片裏找到一張合適的,然後三十張照片每張照片都還不能是相同的主題,比如今天我選出了建築,明天另外一個建築就不行,簡單說就是有三十種元素在三十張照片裏。最後,如果約稿方不滿意我選送的照片,我還要及時給出可替代的照片,壓力很大,但我喜歡這樣的壓力。我年紀雖然比你大,我之前說過,我都會叫你哥哥的。你今天喂鴿子的照片就是一個新的元素,所以我拍了你,一個外來的漢族,在喀什生活和創業,看著鴿子出神。”
尚青雲說這些的時候有種淡淡的憂傷,我們就這樣邊吃邊聊,米熱回來後很知趣的沒有打擾我們。
從聊天中,我得知尚青雲非常的執著,她唯一的愛好就是拍照片,為了拍照片一個人深入過天山和昆侖山,在四麵透風的地方住過,和語言不通的人比劃著交流。啃幹饢喝雪水,為此她搞垮了身體,也是才從閻王爺那邊轉了一圈回來的。
“我一直單身,我覺得我不適合結婚,一年隻有一兩個月在北京,誰會娶我啊。隻有我得癌症的時候我後悔過,為了不讓朋友們擔心,我都是一個人去醫院,好在我現在狀態恢複的很好,每天要走二十多公裏拍照片,中午就吃個饢。”尚青雲說道。
我讓她隻要路過我的店裏就進來吃點東西,隨時的,不管我在不在。然後我開車送她回了住處,巧的是她住在喀什大學的交流中心,是她的一個朋友給安排的。
到她住處的時候,她請我上去坐一會兒,然後讓我給幫個忙搬點東西。
“我看警務站的小夥子們也是啃饢,就買了微波爐和電烤箱送給他們,在前台放著呢,挺沉的,你幫我送過去,兩百米距離,我怕讓他們自己來拿他們不接受。”尚青雲說道。
對此我更加佩服這個姐姐,她對自己的生活幾乎沒有要求,但對她見到的每一個人都很好。這也許就是一種心態,我從車上拿了幾個西瓜送給她,被她拒絕了,說是一直都在外麵跑,回來就是洗洗睡,沒有時間吃瓜。
最後我並沒有上去坐一會,約著以後再看照片,在卸微波爐和烤箱的時候把西瓜送給了執勤的小夥們。
回到家我又睡不著了,我感覺我遇到的人都要比我偉大,和他們比起來我太普通太渺小了。很久沒有去屋頂看夜空了,我索性上了屋頂思考一下我究竟要過什麽樣的生活。
這時我收到了尚青雲拍的一張照片,是我蹲在地上喂鴿子的背影,程曦中,有光輝在我周圍閃耀,幾隻鴿子展著翅膀定格在空中,我的眼神有些憂鬱和茫然,似乎並沒有聚焦點,幾顆金燦燦的玉米停在空中,一瞬間我有點崩潰,我莫名的感覺自己孤零零的、無依無靠的。
於是我又開始用我的方式來表達情緒了,我寫了一首詞作為照片的回禮發給了尚青雲。
漁家傲·上青雲
春風不暖寒士衣
斜陽叢芳無留意
昆侖月影無所依
尋常裏
煙花巷裏閨帳閉
青雲一上幾萬裏
悵然對月磨新詞
杏色紛紛啄春泥
沙塵熄
靚影白發叢中立。
簡單說就是對尚青雲很敬佩,看著她辮子裏的絲絲白發,聽著她講述簡單的經曆,我知道她經曆的可能遠比她講出來的要多,我隻是想象她在春天走在昆侖山中。
很快收到了尚青雲的回複:“謝哥哥,寫的真好,你是學文科的嗎?”
“理科,打擾你、姐姐休息了,你自己說的,回去就是睡覺,這回去已經很長時間了,晚安。”
我隻是簡單的結束了聊天,我和尚青雲今天已經聊的比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