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5章 一世而亡
嬴守靜靜的聽著，當君無憂最後一句話說完的瞬間，他渾身頓時一顫，眼瞳驟然緊縮。
這一刻，他腦海中不斷回蕩著一個名字，亞曆山大！
一世而亡這幾個字，就仿佛夢魘一般，深深的烙印在他心頭，注定永遠揮之不去。
“打天下到亡天下，一世足矣，一世而亡，為何？”
嬴守眉頭緊鎖，終究，這君無憂還是說出了他內心中最擔心的事。
“朕又如何破壞了這個規律？”
嬴守緊盯君無憂，聲音沉重問道。
“因為陛下太強大，完全破壞了這個規律！”
“陛下不妨回望曆史，哪個王朝打天下不是動輒數十年，上百年？就算把這個時間無限縮短，沒有十年又如何能夠？”
“而這僅僅隻是時間上的計算，真正的打天下，那是天下人的事，那是整個天下都必須經曆的改變，萬民都必須經曆的脫變！”
“可是陛下，後秦打天下多少年？嗬嗬，一個月，一個月平定中原。除去南境，西南不算，大秦僅僅隻用了一個月就平定了天下！”
“在這場評定天下的戰爭中，皇帝陛下可曾真正動用過這天下的萬民之力？”
君無憂搖頭一笑，說話間，自問自答，道：“沒有，陛下仔細回想，陛下的戰爭，從來都隻有陛下一個主角。”
“萬民的存在，隻是享受陛下帶來的福澤。他們沒有經曆這場蛻變，直接享受了陛下帶來的太平！”
“在這天下，沒人說什麽，但在所有人的心中，其實陛下就是神，無所無不能的神。”
“因為沒有為這天下太平奉獻任何力量，所有人卻在第一時間享受到天下太平的好處，所以他們覺得，神在，他們就什麽都不用擔心了！”
“而事實也是如此。陛下一月平定天下，一年治理天下。按照天下興亡的規律，接下來不是享受天下，還能是什麽？陛下可見過哪個王朝在後期，還在開疆拓土的？”
說著，君無憂再次自我回答，道：“沒有，因為這是享受的時候，在大秦，每個人都知道，隻要祈求陛下，陛下還眷顧這天下，他們就可以一直享受下去。”
“因此沒人會願意再去掀起天下大亂！而根據曆史規律，這樣的太平，直到有一天，真的有人爆發出足夠的野心，就會頃刻間打亂局勢！”
“所謂英雄造時勢，就是這個道理。而時勢同樣也造英雄。當天下大亂時，誰也無法置身事外，這個時候，無數奇人異士將紛紛現世，掀起一個新時代的浪潮！”
“例如大周周幽王時期，一場大亂，把平靜的大周，徹底拉入五百年戰火連綿，這五百年內，風雲動蕩，強人無數，這就是規律！”
“而如今，陛下平定天下太快，治理天下太快，看似天下一心，實則海市蜃樓。陛下在，天下安，而一旦離開陛下，這天下瞬間就會從巔峰踏入滅亡。”
“因為陛下一個人，已經把所有的規律都打斷了，或者說，把所有規律都走完了，大秦豈能不滅？”
正所謂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這一刻，隨著君無憂這番話說完，嬴守隻覺腦海“轟”的一聲，頃刻間，整個人都變得豁然開朗了。
原來，這就是自己無法號令天下，隨心所欲的原因。
是啊，仔細想想，這樣的規律，又豈止大秦之前的曆史上在不斷輪回？在他前世，大秦之後，漢朝、三國、晉國南北朝，隋唐宋元明清等等朝代，哪個沒有這樣的經曆？
隻不過每個朝代經曆的時間長短問題而已，可以說，君無憂這番話，把一個朝代的興衰，描述得淋漓盡致。
而細數所有曆史，哪個曆史的後期，君王還能隨心所欲的調動天下兵馬？這天下兵馬不造反，已經算是好的了。
這一點，從夏朝道清朝，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夏朝滅亡在自己諸侯手中！
商朝滅亡在自己諸侯手中！
周朝滅亡在自己諸侯手中！
大秦滅亡在叛亂之中，人稱揭竿起義！
漢朝最後幾個皇帝，完全淪落為他人掌中物，三國爭霸，十八鎮諸侯，沒人真的不惜一切代價扶持皇室。
就算是所謂的劉備，其實也就嘴上說說，討一個討賊檄文而已。
後來的晉國，八王之亂。
再後來的隋朝，各路反王殺出，大唐奪取天下。
再接著，大唐從安路上開始，也不斷走向衰落，盛世一去不複返。
這一樁樁，一件件，代表的都是後期的君王之無能為力。
或許不是這些君王無能，而是那曾經先祖可以隨心所欲指揮的天下，已經在漫長數百年的歲月中開始腐朽，需要蛻變了。
打個簡單易懂的比方，一個人，從懂事開始，就在瘋狂學習，成年後瘋狂打天下，賺取財富。
有一天，老了，退休了，該好好享受享受了，這個時候，誰還願意去打拚？這要是打拚，萬一輸了，豈不是一切享受都沒了？
如今大秦麵臨的就是這種局勢，所以嬴守想打匈奴，做不到，打東胡也做不到。因為大秦如今已經走到享受那一步了。
這一刻，困擾嬴守許久的迷茫，終於徹底解開了。
一時間，他感覺自己前所未有的輕鬆起來。
很多時候，麻煩不是問題，害怕的就是連麻煩的根源都找不到，如此一來，根本沒機會找到解決的辦法。
現在，嬴守疑惑解開了，他更加堅定自己選擇的那條路。隻有鮮血，才能打開時勢，隻有時勢，才能再造新的天下！
“無憂先生，看來，朕現在唯有重新再走一遍這個規律才行，對吧？”
嬴守臉上露出十分輕鬆的笑容，這一刻，他就連隊君無憂的稱呼都完全改變了。一聲先生，可謂皇帝贈與一個人的無上榮耀！
“陛下說的沒錯，現在的天下，需要重新再走一遍這個規律才能改變大秦的命運！”
君無憂點頭，鄭重其事道。
說話間，他突然話鋒一轉，笑道：“對了，陛下可否不要稱草民什麽無憂先生，先生二字，草民可擔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