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如絲如縷的貼身軟甲、一塊非金非木的圖騰腰牌,放在驛站的木桌上。
——青銅郵差的身份憑證。是由一個從未見過的白髯長老送來的,四匹黑馬拉著古銅色的老式鐵藝雕車,程序很是繁雜:宣讀的諭令我根本聽不懂,卻是又臭又長。訓誡規範、賜予物品…隨行的八人儀仗隊還舉行了一個不知所謂的檢閱儀式,差點把我逗得笑噴了——不懂局的看見,還以為是哪個外國元首到訪吧?當然,這也是對青銅郵差表示重視之意。
青銅郵差,據他所說,乃是秦記的中堅力量。貌似跟現代軍隊的連長差不多,可以自行組建班底。除了執行危險取件任務外,還要受秦記的垂直遙控。
“幸虧一年中,絕不超過一次額外的任務,否則小爺還不得被他們玩死?”
貼身軟甲,暗褐色的,看起來很像古代的鎖子甲,頗為古樸。在燭光的映襯下,有暗光流轉。
“物件倒是不錯,放到古玩市場上起碼值幾萬塊吧?嘿嘿,視黑司野鬼如無物、可抵禦青妖三次攻擊?聽起來好像很牛掰的樣子啊…”
想到了814路電車上的那個“老冤家”,我不禁勾了勾嘴角:“以後在她麵前,小爺也有保命的倚仗了吧?哼哼,小樣兒的看你以後還敢得瑟…”
腰牌入手冷冽沉重,也不知道是什麽材質做成的。刻畫著秦記獨有的圖騰——呲著獠牙的猴頭、手握兵戈的鼠身——本是與人無害的造型,卻顯得威嚴而肅穆。腰牌的後麵,有四個晦澀的甲骨文字,描著血紅的紋絡。
“這四個字,是‘青銅郵差’還是‘秦記驛站’呢?”翻來覆去的看了半天,也沒研究出個所以然,“憑這個小牌子,就能馭鬼?靠不靠譜啊…”軟甲護身、腰牌馭奴——這是白髯長老告訴我的,至於效果如何,留待以後去驗證吧。
“真是小氣啊,驛站門店的鬼奴都不給分配幾個,還得自個兒去收…棒槌的,小爺要是有收鬼奴的本事,還當哪門子的郵差啊?”
鬼奴,是秦記的私有資源,都是那種欠債還不起,賣身為奴的存在。原本我還以為,當了青銅郵差,就能指揮他們幹活呢。誰承想,聽了白髯長老的解釋我才知道——鬼奴,是門店經營的“勤雜工”,而青銅郵差相當於外聘的“供奉”“顧問”之流,所以根本不能指揮現有的鬼奴去收件,必須要自行招募。
“青銅郵差,還能下設三個普通郵差的空缺?這待遇…嘖嘖,比小爺這個自封的菜鳥郵差可是牛掰多了。”
之前我自號郵差,其實根本就是往自個兒臉上貼金,說白了就是驛站門店一個跑腿兒的快遞小哥罷了…真正的郵差,即便是普通級的,也是秦記在編的“公務員”。都是陰陽驛站的“基層員工”,月薪五千分成另計,還有各種福利待遇。除了要按時“坐班”,外快受限之外,甚至比我這青銅郵差的待遇都要好很多——小爺可是零底薪的!提成比例倒是頗高,收發件都有“紅利”。
“三個空缺,嘿嘿,給陳三旦那個倒黴蛋兒留一個。整天刻碑,苦哈哈的賺不到幾個錢,又沒啥前途……不知道小秋兒那個娘炮有沒有興趣,嘖嘖,陰陽體當郵差,那可是作弊神器啊,就是不知道他同不同意。”
作為陰陽體,程知秋天生就是跟鬼物打交道的料兒,跟我這種需要“嗑藥”才能見鬼不同,人家是自帶陰陽眼的。就是不知道那慫貨,有沒有膽子加入這行。至於陳三旦,我倒是心裏有譜,能賺錢讓他幹啥都沒問題。
“老大!嘿嘿,我回來啦”宋德仁那個話癆從門外竄進來,臉色蒼白卻掩飾不住興奮,咋咋呼呼道:“哎呀呀,太刺激啦!過癮過癮啊”
青銅郵差授位,是秦記隱秘的事情,他並不適合在場。可宋德仁這家夥,就是個兵痞的性子,硬是要出去派件兒。說服不了他的情況下,我隻好將新民東巷、潞州大學等熟識的快遞給他挑了出來,讓他去派送。誰知道這家夥居然打蛇隨棍,開始張口閉口的管我叫老大,讓我頗為無語。
“嘿嘿,老大你也太牛了!”宋德仁手舞足蹈的嚷道:“新民東巷那可是聞名潞州的鬼樓啊,我之前還心裏打鼓呢。誰承想,進去以後一提你的大名,那幫子貨主都熱情得不像話,差點都留我吃早飯……”
被他如此誇讚,我也是大感麵上有光。卻又故作高深的擺了擺手道:“小道爾…哈哈,都是老朋友啦”
“哪兒是小道啊?這是大大的本事!”宋德仁假裝不高興的反駁道:“你可不知道,幾十年來無數的高僧老道,都在新民東巷吃了大虧,哼哼,一個個還牛哄哄的,都是江湖騙子。”
“也不能這麽說,術業有專攻罷了,誰也不敢說自個兒無所不能。”不知深淺那可是郵差的大忌,我可不想看他淹死在自大上麵。“這兩個地方屬於特殊情況,你可不要以為什麽地方都這樣哈”
“嗯,我懂你的意思,與貨主為善、和氣生財嘛,嘿嘿”宋德仁的話語中規中矩,看來是心中有了計較,我也就不再多囉嗦。
“那個…李月兒,真的是,青妖?”宋德仁麵色有點羞赧,說話支支吾吾的。
“咦?你這樣子,有問題哦…”我乜斜著眼,故意打趣道。
“咳咳,不是!就是確認一下,唉,可惜了…”他的表情有點落寞,至於可惜什麽,我也懶得追問。他又不是小孩子了,難道還想來一段人鬼情未了麽?要真是如此,那也是他的命數,我自然不會橫加幹涉。李月兒的風情萬種我可是領教過,要是過不了這一關,他還是趁早退出這個鬼行當比較好,否則說不定哪天就成了鬼新郎呢。
“老大,你成了青銅郵差了?”宋德仁見我不追問,麵色不甘的換了個話題。
“唔,是啊”
“我聽說,青銅郵差是獨立的存在,你會不會離開…”宋德仁能知道這些我並不奇怪,什麽都不知道的二愣子可承包不下門店。
“放心,我也沒地兒可去,暫時還會留在這裏”青銅郵差是“兼職型”的,可以不用坐班。隻不過我左右無事,守著個據點,還能多一份收入不是?
“太好了!要是你走了,估計我這店也開不下去嘍”宋德仁笑得很真誠。
“嘿嘿,有你這麽好的老板,我哪舍得走啊”
“又來了,你是我老大”宋德仁沒好氣的解釋道:“而且,我聽說青銅郵差還能發展三個普通郵差,嘿嘿,老大,能不能給我個名額啊?”
聞言我很是奇怪,之前倒是想到過他。關鍵是,看他穿著打扮根本就是個有背景的富家子,開個門店輕輕鬆鬆的,何必幹郵差這個苦鱉的職業呢?加上又不知其根底,我可不想背後被捅刀,所以就絕了這個念頭。一本正經的說道:“名額都滿了,以後再說吧…”
宋德仁很失望的樣子,不過也沒多糾纏,又跟我嘮叨著送件的趣聞,說到關鍵之處時,手舞足蹈的樣子渾像個神經病。
我此刻心中也頗不寧靜:青銅郵差,看似地位尊崇,又有各種特權,不過權利和義務永遠是對等的。“我這郵差的考核,靠著作弊才能通過,萬一哪天要去凶宅古墓收發件,總不能再向師父求助吧?”
一般情況下,人群聚集的城鎮,即便是曾經的凶地也早被曆年來的道法所封印,所以在潞州這麽久,惟一聽過的鬼宅貌似隻有新民東巷。
“豈不是說,我的任務很可能要到城郊或農村去執行?那樣,一來一回的都要很久啊……有輛車就好了!”
想到車,我自然而然的想起了林沛然。當然,絕不能把她拉下水的,那種場合是男人的戰場。“也不知道程知秋會不會開車…”
“老大,你住哪?”宋德仁沒話找話道:“下班我送你回去啊”
“呃!你開車?”
“對啊,拉風的大切諾基,肯定不會丟了老大的麵子。嘿嘿”
宋德仁不會有什麽“他心通”之類的特異功能吧?要不然怎麽會這麽巧,我剛在為車發愁,他就很“懂事”的提了起來。
“我住西羊市街,順路麽?”
“哈哈哈,一腳油門的事兒,哪有順不順路的道理?等會兒一起走”
如果小秋兒不會開車,說不得我還真要把他發展進來呢。做生不如做熟嘛,與其跟外行人浪費唇舌的解釋,反倒不如拉他入夥。
解決了“中層幹部”問題,我又在為鬼奴發愁。潞州城裏,野鬼數以萬計,可哪個會腦子抽風的願意當奴啊?老瓜皮倒是有這個潛質,看他吸膏子的速度,是早早晚晚要賣身為奴的。關鍵是,遠水解不了近渴,況且他那副偷奸耍滑的樣子,讓他去收件我還不放心呢。
“可以問問李月兒,潞州大學有沒有窮鬼願意去收件,倒也不必簽賣身契,雇傭幾個臨時工應應急也是可以的……新民東巷的都是牛人,日子過得恓惶,卻不一定會放下架子去收件吧?而且,又有道法封印,不知道他們能不能出來…”想了半天,哪裏也都落實不了,隻好暫時擱置下來。
木殼子時鍾,轉到了五點,第三聲雞叫冥冥中響起……
青銅郵差的道路,從今天起正式開始!無論是福是禍,小爺都要梗著脖子闖一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