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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陳三旦

  西羊市街“全長172米、店鋪147,其中飯店24家、服裝店13家…”


  這是一個淡出鳥來的失業者,用腳量手點出來的統計數據。其實,與其說失業的恐慌,倒不如說是失落的心態。習慣了腳打腦後勺似的忙碌日子,突然閑下來的我很蛋疼——呃,是真的蛋疼!


  “可惡的宋萌萌…”我咬牙切齒的躺在床上暗罵。估計是發狠的動作有點大尺度,疼得小爺直冒冷汗。“棒槌的,小爺不就是晚上睡不著在客廳坐會兒麽…不就是看她從衛生間出來搞了個怪麽…不就是把她嚇得春光乍泄麽?至於下腳如此狠……


  為了讓她們有個心理準備,抑或是想尋求點心理安慰?反正,小爺失業後第一時間鄭重宣告:以後我晚上不去上班了!你們那些有礙觀瞻的、少兒不宜的物件兒盡快收一收,別教壞我這純情小男生哈。


  當時你宋萌萌咋說的?——“哎呦喂,大川仔啊?你是不是讓富婆甩了,嘻嘻,放心以後姐姐包養你!”有你這樣的麽?直接斬草除“根”的節奏啊?!

  此刻,我很苦逼的半臥在床上,下麵重(腫)了,上麵倒是空了。閑得沒事兒,就愛胡思亂想。——那天跟師父分開後,我左右無事,腦子裏的“快遞”讓我如鯁在喉。原本就內存不足的腦容量,再被《刻碑訣》占了去,豈不是要死機的節奏?…心急火燎之下,我也顧不上等到天亮,蹬上小黃車直奔綠柳坡山腳下的陳家村。


  十幾戶的小村莊,破爛程度跟長子村有得一拚。時間才晚上九點多,村裏居然都已是一片漆黑。


  “農村人的夜來得還真早…嘿嘿,莫非都是躲在被窩裏做著造人運動?”


  月光下的小路,狗屎、雞糞比石塊都多,搞得我是苦不堪言。為了少見鬼,我事先把秦記藥水都洗淨了,此刻連個鬼影子都見不到,隻好惡趣味的意淫著推車往前走。陳三旦之前提到過,他就住在村東頭的大柳樹下。


  “我勒個去的,這地兒能住人?”


  此時,我正站一棟三間土房的前麵,心中禁不住打鼓:貌似這地方養鬼倒是挺合適的——牆皮脫落的土坯房,院牆籬笆柵欄都木有,直卜愣登的戳在那兒。老式的木格子窗戶糊滿了油漬,反射出的月光都冒著腐朽味兒。窗戶底下,斜靠著幾塊空白的石碑,看著怪瘮人的。


  “陳三旦?!陳三旦!”我扯著嗓子衝著黑洞洞的堂屋叫道。君子尚且知道不立危牆之下,何況小爺這個郵差呢?對於未知的存在,可不敢隨便登堂入室。


  重複的叫了好幾遍,東邊房裏傳出“嘎噔”一下響動,昏黃的燈光亮起。窗縫裏鑽出句不耐煩的回應:“誰了嘛?大黑些的!有死下的刻碑咧?”


  棒槌啊~小爺被他的話氣得差點三屍神暴跳,怒喝道:“快開門,俄是你本家爺爺,陳川!快點死出來!”說是他爺爺可不是要占他便宜,而是陳三旦自己說的:按照陳家村族譜上的名字排序,他爺爺輩兒的都是兩個字。然後我就打蛇隨棍兒,戲言讓他叫我“川爺”,誰知道這個棒槌還真就答應了,當時搞得我心裏還挺內疚的——欺負老實人,可不是郵差該幹的。


  “日咧,陳川是個誰了麽?…哎呦,川爺~是你啊~~你等等”


  話沒說完,屋內就傳來“劈裏啪啦”的嘈雜聲。讓我也是無語,穿個衣服值得這般陣仗?透過油紙窗戶,先是個大腦袋映了出來,繼而黑影掙紮著鑽了出來,還頗有點皮影戲的味道。可關鍵是——黑影胯下耷拉的那根黒棍,是個什麽物件?武鬆打虎、和尚敲鍾……


  “嘔嘔~~陳三旦,我問候你八輩兒祖宗!!大男人家的,裸睡?……幸虧小爺沒進去,否則還不得三天吃不下飯啊”


  大概過了三分鍾,陳三旦蓬頭垢麵、睡眼惺忪的提溜著褲子從堂屋跑了出來,搓著手憨笑道:“川爺,你咋個來咧?嘿嘿,屋裏坐吧”


  想到他的惡癖和那能炸出幾斤人油的棉襖,我把腦袋搖的像個撥浪鼓,眼神閃躲道:“不了不了…月色挺好,咱們還是在這裏聊吧”


  陳三旦不明所以的看著我,倒是也沒生拉硬拽。趿拉著鞋轉身回去,從堂屋拎出兩個小凳子,擺在了大柳樹下才問道:“大黑些的,你咋來咧?俄沒套著兔子,嘿嘿,下次套著了給你送些個去。”


  聽他這話,我心裏倒是一陣暖和。之前的反胃也稍稍平複下來,擺了擺手道:“兔子的事兒不急,我大晚上的過來是有正事兒跟你商量……這麽說吧,你可知道自己所從事行當屬於江湖下九流?

  “唔,俄爺爺倒是提過,俄鬧不機密(搞不懂),管逑他上九流下九流咧?能吃飽肚子就行…”陳三旦倒是灑脫,白貓黑貓抓住老鼠就是好貓。


  “行,你說的也對。現在給你兩個選擇,要麽你跟著我混,保你一輩子衣食無憂。要麽你繼續當刻碑匠,我有點東西教你,倒也能混個溫飽,就是會比較辛苦……你選哪個?”


  估計是被我的話嚇著了,陳三旦“騰”地站了起來,瞪著牛犢子眼,兀自不信的問道:“都能吃飽?”


  “嗯,這點絕對沒問題!”看來這小子過得真夠淒慘的,都什麽年代了,還在為肚子發愁?


  得到了我的確認,他反倒手足無措起來,“趿拉趿拉”的在地上遛圈遛圈。估計是陳三旦有生以來第一次麵對如此重大的抉擇吧,所以我也不催他。對於這個憨厚的家夥,我不知為何總有種親切感,衝動之下給了他“衣食無憂”的承諾。


  “憑著小爺郵差的本事,養活倆人應該不難吧?”


  拉了半個小時的磨兒,陳三旦突然一跺腳,便秘似的衝我說道:“川爺,俄…還是刻碑哇”


  “為什麽?”對他這個選擇,我很意外,眯著眼睛追問道。話說要是有棵大樹給小爺乘涼的話,哪個犢子才當郵差呢。當初小爺是被逼良為,呃,逼上梁山的好不?

  “俄老子說咧,靠自己鳥撒種、靠自己的手吃飯,那才叫漢子”


  棒槌啊,撒種這事兒還能指望別人的鳥了?人生兩塊地,都是不能假手於人的。再者說,你個老光棍的,哪有“地”給你種啊。


  “那,你知道刻碑匠的門道麽?”


  “這個…俄老子活著的時候倒是說了些個”陳三旦生來憨直,既然做出了選擇就不再糾結,操著他的晉中土話大大咧咧的道:“三等刻碑匠就是靠力氣吃飯,鏨子要穩錘子要準…二等刻碑匠得靠靈氣兒,碑文的字要活靈活現、刻下的紋要妙筆生花。俄也聽不大懂,被他拿大棒子打了好幾頓,才硬記下來的…一等刻碑匠要靠鬼氣,俄老子都沒搞球明白,說是甚孤女文、光棍文、橫死文都是不一樣刻法咧。”


  陳三旦的老爹倒是有點門道,或者說刻碑匠的行當不簡單。雖然之前沒接觸過刻碑匠,可咱畢竟是響當當的郵差啊,他所說的“一等刻碑匠靠鬼氣”,我倒是知道個大概。


  話說去年鬼門開的時候,潞州發生了一件新鮮事兒:一個從酆都城“跋山涉水”過來的老鬼犯了戒,在太平街上被陰差抽鞭子,孤苦狼嚎的好不淒慘。當時我剛入行,膽色壯好奇心也重,就假裝路過貓在邊上偷聽…那黴催的老家夥,居然是因為上了玄孫的身才被懲處的,而他上身的理由更是奇葩——改碑文!


  據說老鬼在酆都城也算個有頭有臉的人物,生意做得很大,可謂是富甲一方。住著深宅大院,巍巍峨峨很是排場,可他家的門楣和楹聯卻成了百年笑料兒。老鬼本姓“錢”,門邸匾額卻刻得像個“賤”字。楹聯更是奇葩,上聯寫著:“嗐!急早收心,莫把迷津當作波羅樂境”;下聯是:“哎!快些轉性,須知孽海原為地獄愁腸”——文風偏向佛家謁語倒也罷了,可這內容就讓人浮想聯翩了。別說是顏麵大於天的老鬼,就是我聽了都是忍俊不禁。


  錢老鬼邊受刑邊“交代”罪行,我倒是聽了個大概。原來,老鬼生前也是個種馬級別的人物,妻妾成群、夜夜笙歌。而給他刻碑的是嫡長子,將“錢”刻成“賤”不無恨其冷落自己娘親的報複,而碑文中“迷津樂境”、“孽海愁腸”等文牘也成了楹聯。


  開始的時候,錢老鬼羞怒卻沒辦法,因為陰宅的匾額楹聯的文字,都必須根據他的碑文和墓誌銘來撰寫,根本沒得通融轉寰。他多次托秦記驛站發送“口信”給陽間的親屬,或命令或哀求,讓他們給重新立個碑,卻都如石沉大海。沒辦法之下,他才傾盡家財換了個來陽間的機會。破釜沉舟的上了玄孫的身,“自己”動手去改碑文,才有了後麵的罪孽。


  ——由此看來,碑文、墓誌對於陰鬼來說,乃是門庭大事,著實不可草率。想到腦子裏的“特殊快遞”,我向陳三旦招了招手道:“既然你選了刻碑匠這條路,那我這裏有點東西,或許能派上用場…過來,蹲下!”


  陳三旦麵露遲疑,卻不好違拗,聽話照做。我一派世外高人的樣子,伸出右手撫在他的天靈蓋——腦中寫著《刻碑訣》的“加密硬盤”,師父倒是教導過幾種可行的傳授方式。而我自然選擇最有範兒的——“灌頂大法”!

  五分鍾過去了、十分鍾、二十分鍾……


  “川,川爺~”陳三旦蹲著腿發抖,結結巴巴的叫了一聲。


  “唔?可是有所感悟…”我頗為裝逼的問道。


  “那個…俄要拉屎”


  “噗”一股子臭氣傳來,熏的我差點暈過去,下意識的蹬了他一腳,惱道:“棒槌的,快滾!!”


  骨碌在地上的陳三旦,半天沒動靜。倒是把我嚇了一跳,急忙跑過去問道:“怎麽了三旦?我不是故意的…”


  此時的陳三旦側躺在地上,呼吸心跳都很正常,眼睛也睜著。我還以為他在故意嚇我呢,沒好氣的罵道:“快點滾起來,裝啥死啊?”


  “呼~~”陳三旦長出了口氣,拍了拍屁股站起來,眼神很迷惑的問道:“川爺,為啥俄腦子裏…像個漿糊咧?”


  “呃!三旦,你認字不?”此時我倒想到個大問題,萬一他文化水平有限,即便獲得了傳承豈不是也看不懂?


  “啊?刻碑匠,都識字咧,要不然咋刻咧?”


  看來棒槌堆兒裏呆久了,天才也會成棒槌的!看著他那無辜的眼神,我也是老臉一紅,掩飾道:“我是說,你腦子裏的東西,是不是什麽傳承?能看懂不?”


  “哎呦!”七尺高的鐵漢子,像個見到流氓的小姑娘似的,瞪著眼睛嚷道:“川爺,你咋是個仙兒咧,俄腦子裏有個甚你都知道?瞥了哇(不相信的意思)?”


  “去你的!”我沒好氣的踢了他一腳道:“小爺差點丟了命,才換來的東西,倒是便宜你小子了……哈欠~困了,回去睡啊,你自個兒消化吧。有啥不懂的給我打電話”


  不知道是心裏作用還是什麽,反正呆在陳三旦這裏就很不爽,總感覺有很多眼睛在看著我,陰森森的。既然“貨物”送達,小爺自然不會多做停留。


  “那個…川爺,俄”陳三旦有點手足無措,想說什麽又不好意思開口,訕訕的撓著頭。


  “哈哈哈,感謝的話就不要說了,相逢即是緣…”


  “俄,川爺不是…”陳三旦黢黑臉,難得的透出點紅色,“俄,沒有電話咧,咋地…”


  棒槌啊!!小爺再多說一句話就得罵娘了~~黑著臉甩下五百塊錢,逃也似的向村外走去。殊不知,在我轉身的一刹那,傻笑著點錢的陳三旦,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的背影,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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