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年鬼市中天機樓。
懸空的樓梯前,青金石的台階前有兩個陰鬼把守。此時,一個身穿碎花小夾襖、水磨洗牛仔褲、高筒牛皮靴的窈窕身影被攔住在入口前。
“門票咋就不能用錢買啊?你這擺明了是欺負人家嘛…功德值是什麽東東?家師沒說過…差役大哥,行行好,通融一下唄。”娘炮的聲音,碎碎念的說著好話,可守衛卻不為所動。
——是程知秋!他那獨特的說話方式,相信聽過的人終生難忘。粗獷的嗓音,嗲嗲的語氣,顯得怪異非常。
“咦?陰陽師?”方才還氣咻咻的孫思清,此刻也被程知秋的聲音吸引了過去,疑惑的自語道:“老夫還以為陰陽師的傳承早就斷了呢,沒想到還能見到他們的傳人在世間行走…真乃咄咄怪事啊。”
“嘿嘿,前輩”我腆著臉問道:“你說的陰陽師指的是什麽?那個是我朋友,要不我把他給您叫過來?”
“哼”孫思清倒也不頑固,估計是習慣了高位者的姿態,而非真的生氣。見我態度恭謹,他甩了甩長袖說道:“看在你我有緣的份上,老夫再提點你幾句…華夏玄學傳承始於巫術,然後才根據術法流派的不同,衍化出道術和陰陽術。其中道術重法訣和悟性,偌大的華夏人傑地靈,傳承起來自然會相對容易些。而陰陽術則不同,更看重修習者的先天資質。要知道。能通陰陽的先天之體萬裏無一,而且多半都會早夭。傳承者的難尋,最終導致陰陽術的沒落了,悲哉惜哉……你這朋友,就是先天陰陽體。不過看他的情形,所學並非完整的傳承,否則豈是兩個陰差所能阻攔的?”
棒槌啊,難道程知秋這個娘炮也是很牛掰的人物?之前都是扮豬吃老虎忽悠小爺麽?想到這裏,我不禁有些氣惱的問道:“那照您所說,我這朋友既然是陰陽師,那應該很厲害嘍?”
“哈哈哈,你呀”孫思清虛點了我額頭一下,嘲笑道:“陰陽體是一種資質,跟能力大小無關。若是修習不得要領,反倒比尋常人還要柔弱些。年輕人啊,胸懷要寬些,須知有容乃大…你這朋友,明顯是走了歧途,學的連皮毛都算不上,稱他為陰陽師憑白得玷汙了這個名頭…”
經孫思清的解釋我才知道,陰陽師的鼻祖居然是一代大巫蚩尤,能馭陰間凶物為己所用,以至於文字記載中他的形象時而“三頭六臂,銅頭鐵額”、時而“麵如牛首,背生雙翅”,難以窺其真貌。涿鹿大戰時,蚩尤曾打開陰陽通道,引出萬億鬼兵助戰,端的是法力無邊。
“我去,太牛了吧?您的意思是,我這個朋友也能像蚩尤大神那樣駕馭鬼兵,那……”
“癡人說夢”孫思清打斷我的幻想道:“末法時代,即便天賦再強也達不到那等地步。況且看你這朋友的樣子,應該是連門徑都還未窺到吧。”
“前輩,我看他好像遇上麻煩了,可不可以…”此時的程知秋,不知為何與守門的陰差發生了爭執,我心裏也有點著急。
“嗯,你去吧…難得遇到個陰陽體,老夫也很好奇。”孫思清擺手道。
我原本想,憑他在酆都城的地位,解決兩個陰差還不是小菜一碟啊。誰知道這老鬼居然自恃身份不願出麵。讓我心中叫苦不迭,不過事到臨頭也容不得我打退堂鼓,緊走兩步上前叫道:“程知秋!”
已經被陰差掐住脖子的程知秋,掙紮著扭回頭。看清是我,他也是吃驚不已,啞著嗓子叫道:“陳川?!你…呃嘎,咳咳~”後麵的字沒吐出來就被對方掐了回去,弄得他咳嗽不止。
“陰差大人,我是此人的朋友,請問他所犯何事?能不能先放了他,凡事好商量”
“此人無票硬闖,且屢教不改,當以杖責”陰差板著臉,聲音僵硬。
“人家沒有,咳咳,人家說要買票的,是他…非要不收錢”程知秋趁著陰差跟我說話,卡脖子的手掌略鬆的機會,喘著粗氣爭辯道。
“唔?可有此事?”我麵色不善的問道,“所謂不知者不為罪,陰差大人的話言過其實了吧?”
“天機樓門票隻收功德值,他沒有還想進,哼哼”勢利眼是不分陰陽界的,哪兒都有。此時陰差的神色,跟陽間的看門狗奴才沒什麽兩樣。
“誰說他沒有?”我懶得跟個看門狗爭辯,直接掏出一張功德單,在他麵前晃了一下問道:“夠麽?”
現在換成陰差傻眼了,麵色數變囁嚅了半天才回道:“夠了,千值功德一人。”
聽了這個價格我也暗自咋舌,一張門票都這麽貴,裏麵的消息該是怎樣的天價啊?之前在驛站賺了大概15萬的功德值,我還自鳴得意的以為是大款呢。
“哼哼,千值功德一人?小小天機樓,老夫進去是給他莫大的麵子,還敢收門票?哪天老夫要去問問天機老鬼,他都養了什麽樣的瞎眼狗?”孫思清大搖大擺的走了過來,就像電影裏演的——小弟們拚死血殺穩定局麵後,老大才會施施然的走出來裝B。
“嘎?大人是…”孫思清的話把兩個陰差嚇得亡魂皆冒,有心問一下他的身份又不敢的倒黴像兒,看得我直想笑。
“哼,老夫身份還不是你們兩個小東西可以問的,讓開!”孫思清像趕蒼蠅一樣的擺了擺手,當先走向台階。兩個陰差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話說整個酆都城,敢叫“天機老鬼”的還真沒幾個,那可是抬抬小指就能碾死他們的存在。
“哎呦喂,人家還以為你們有多威風呢,原…”程知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性子暴露無遺,我急忙在邊上拉了他一下。向陰差拱了拱手,拽著他趕緊去追孫思清。
“咳咳,陳川,你拉人家幹嘛?”程知秋揉了揉脖子抱怨道,“你可不知道他們剛剛怎麽欺負人家來著。”
“閉嘴”我沒好氣的斥道:“狐假虎威那是萬不得已的辦法,做多了可就是肉包子打狗了,你要這樣還是趁早回去吧,省得惹了大麻煩誰也救不了你。”
我說這話並非嚇唬他,陰間的水有多深我搞不清,反正淹死我們這兩隻小螞蟻是分分鍾的事兒。程知秋見我生氣,吐了吐舌頭小聲問道:“你怎會來鬼市?那位老人家是什麽身份,居然這麽牛掰?”
“不該問的別問”我諱莫如深的訓斥道。其實別說他了,連我都好奇孫思清到底是個什麽人物呢。
樓梯的盡頭,是個漢白玉雕刻的大平台,一扇高約五米的烏木大門映入眼簾,狻猊造型的門環極為氣派。兩根巨大的門柱各有隸書楹聯一副,上聯雲:“水陸洲洲停舟舟行洲不行”;下聯是:“天機閣閣落鴿鴿飛閣未飛”,看起來頗為玄奧。
“呼,比故宮還氣派啊”程知秋小聲感歎道。
“哈哈哈,永樂年方建的紫禁城,豈能與天機樓相比?此樓由春秋名匠公輸班所造,可屏蔽三界耳目探尋,堪稱奪天地之造化,一經建成便被天機老鬼…咳咳”孫思清這老鬼,看似精明其實我發現他就是個大嘴巴,得意忘形下說禿嚕了嘴,急忙咳嗽幾聲掩飾道:“你們還是別知道得太多,咳咳,這位小哥天賦異稟、骨骼清奇,不知道師承何人呢?”
棒槌啊,莫非《功夫》電影裏的老乞丐知名度這麽高?他的台詞師父盜用過、孫思清正在盜用…
“嘻嘻,老伯,人家沒你說的那麽厲害啦”程知秋羞澀一笑。我看到孫思清的臉色明顯的抽搐了一下,看來娘炮的殺傷力還真不是蓋的啊,連老鬼都吃不消啊。
“人家的師父可是鼎鼎大名呢,他的字號在潞州可以說是婦孺皆知。”程知秋傲嬌的叉著腰道:“人送尊號:‘行走的圖書館’,中國曆史學會理事、潞州大學史學教授宋方舟是也~”他這一連串的名銜,唬得我倆目瞪口呆,貌似很牛掰的說啊。
“不顯山不露水的程知秋,難道還…咦?宋方舟?”名字很耳熟…我不禁麵色古怪的問道:“你說的宋方舟,是不是圖書館的…老書蟲?”
“哎呀陳川!”程知秋氣惱的白了我一眼,“老書蟲多難聽啊?我師父愛鑽研而已,哪裏像蟲子啊,真是的…”
被唬住了的孫思清有些不確定的問道:“令師是書庫管理員,不是陰陽師?”
“什麽是陰陽師?”程知秋撫弄著秀發,疑惑的問道。
見他發問,我苦著臉給他解釋了下陰陽師的風采,把他驚得嘴巴能塞下蘋果:“哎呀媽呀,人家可以這麽厲害?師父倒是說過,人家的體質與眾不同,還拿了什麽殘缺的孤本讓人家練,可是除了總見鬼以外,沒什麽大變化啊?”
“那你怎麽知道鬼市的?”我問出來了之前的疑惑,按理說程知秋不該到這個地方的。
“今兒下午的時候,師父把人家叫過去,說晚上十二點以後在人民廣場有個古玩交易會。讓人家過來看看,能不能買到關於陰陽師的書籍嘛。誰知道一過來就感覺陰森森的,嚇死人家了。而且看門的還說要門票,人家掏錢都不讓進,氣死人了”程知秋吧嗒著紅唇,竹筒倒豆子似說出了前因後果。
“那,你知道這裏是啥地方麽?換句話說,你知道這裏見到的,是人還是鬼麽?”
“哎呀陳川,你別嚇人家啦”程知秋打了個顫栗抱怨道:“人家開始也以為見鬼了呢,嚇得亂跑時撞上個老道,那可是實打實的撞上,肯定是人嘛。不過老道的話有點奇怪…”
“他,說什麽?”
“唔”程知秋咬著小指回憶道:“千古傳承獨一苗,可惜了可惜了~”
“或許小哥你,真的是千古一苗啊…”孫思清在旁邊頗有深意的感慨道。
“前輩,您看哈,我這朋友是千年難遇的體質,您是不是結個善緣啥的?嘿嘿”作為朋友的我,肯定要為程知秋打算,如果能靠上孫思清這棵大樹,起碼也能混個風生水起吧?
“狡猾!老夫又不是賊禿,結哪門子的善緣?哈哈哈”孫思清朗笑道:“陰陽師的路乃是天地所鋪,老夫若是橫加幹預反而不美……罷了罷了,相逢即是緣,老夫說不得要透露一二”
見老鬼鬆了口,我倆都是豎起耳朵一臉渴求的盯著他。
“天機閣中窺門徑,陰陽路上兄弟行…”
兩句謁語他說得雲山霧罩,我們聽得一頭露水。孫思清卻不解釋,讓我們兩個自行進去,他卻要去會個老友。並且跟我約好今晚戌時中刻在老戲台見麵後,就一個人走了,剩下我跟程知秋,望天機閣的大門而興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