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第66章


  天色漸亮, 微弱的晨光漸漸灑落大地, 整個西園的麵貌展露眾人眼前, 西園雖是馬廄又是下人們住的地兒, 薑清祿當初建造也花費不少心裏, 四畔竹木青翠, 還在院牆角落種好幾顆橡樹, 如今植被依舊翠綠,那庭院中卻是亂糟糟一團,被燒的漆黑的耳罩房, 空蕩蕩的,焦土,灰燼摻雜著水, 一地狼藉。


  薑清祿把事情都吩咐下去, 粗壯勞力留下把耳罩房拆幹淨,剩餘的人也留下不少再旁邊幫忙, 撮土清掃甚的。給莊子上的範家老母送銀票的事兒落在姚管家頭上, 這位姚管家從年輕的時候跟的薑清祿, 隻管著老爺庫房, 跟隨老爺去莊子收租或幫著打理店鋪, 很是忠心,平日不過問後宅的事兒。


  姚管家離開, 奴仆們也忙碌起來,手腳快些, 估摸著晌午就能把這塊夷為平地。薑嫿站在垂花門旁, 有樹蔭遮擋住,看不清她麵上的表情,翡翠和阿大立在一旁陪伴她,阿大嘴裏還在嘀咕著:“這人被燒的黑漆漆的也是可憐,不過也是該,睡前都不知熄燈,幸好沒連累其他人,再者今日若是有些風,怕是整個宅子都要被燒掉,真真是慶幸。”


  薑嫿不做聲,默默垂下眸子。


  薑清祿身側的燕屼道:“嶽父,我與嫿嫿就先回皎月院去,若有什麽事情,嶽父盡管譴人尋女婿便是。”


  薑清祿忙道:“沒什麽事情的,你與嫿嫿快些回去,明日就要啟程,看看還有什麽東西沒收拾妥當,你們去忙吧,若是困的慌,回去再歇歇。”


  薑嫿聽見那邊的動靜,上前跟薑清祿告辭,夫妻兩人就朝著垂花門走去,薑嫿走在前頭,燕屼跟在她的身後,幾個丫鬟也默不作聲跟著,就這樣一路回去,在西園那邊對著熱烘烘的起火地兒,身上汗淋淋的,她不舒服,又想躲著燕屼,就跟珍珠道:“身上有些汗,珍珠,隨我到淨房伺候我梳洗吧。”


  她先去到淨房,珍珠跟上,等著沐浴出來換身幹淨的衣裳,燕屼已經不在屋裏頭,薑嫿問立在旁邊的翡翠:“姑爺呢?”


  翡翠忙道:“姑爺去庭院裏練拳腳去的,說姑娘若是沒歇好,再去歇會。”


  薑嫿一夜沒休息,卻不困,一時半會睡不著,燒死範立她沒後悔過,那人該死,她隻是擔心別的,隻盼著她那個夫君莫要察覺出什麽來。至於範老婆子,她是沒放在心上,她心裏清楚範老婆子的脾性,她以兒子為重,若是知曉兒子被燒死,怕是也會瘋掉的。


  還真給她猜中,姚管家拿著百兩銀子去郊外莊子上找到範家婆子,把銀子遞給她,與她說範立被燒死的事情,範老婆子一臉褶子的笑臉就沒了,還以為是聽錯:“姚管家,您,您說啥?”


  姚管家歎息一聲,把話重複一遍:“你家兒子昨兒夜裏喝的爛醉,睡時沒熄燈,夜裏不小心撞著油燈,把自己給活活燒死了,你也節哀吧。老爺心善,讓我送百兩銀子過來,還道讓你在莊子上養老,你兒的屍身老爺也讓送過來,說是讓你撿個地兒埋葬起來,往後逢年忌日,你也可以去看看的。”


  照理說,這樣的奴才,還犯大錯,差點把宅子都給燒沒,老爺直接給裹個草席扔去亂葬崗都沒事的,偏老爺心善,還惦記著範家有個老婆子,要給老婆子體麵。


  範老婆子不可置信,“姚管家,可不能開這樣的玩笑的。”


  姚管家道:“你可是覺得我閑的無事幹?與你開這樣的玩笑,一會兒你兒的屍身就要被送過來,你自個去尋個地兒吧,那些人會幫你安葬你兒的。”說罷再也不管,轉身離去,直到薑家下人送來範立的屍身,範老婆子才驚覺她兒真的被燒死,嗷的一嗓子就嚎啕大哭起來,撲在那被席子裹著的屍身上不肯起來。


  隨後人就有些瘋瘋癲癲的,還是莊子上的小管事幫著她安葬範立,範老婆子跪在墳頭兩眼失神,仿佛被勾去魂。小管事搖搖頭走掉,沒曾想到下午還不見範老婆子的人影,想著姚管事離開時讓他幫襯著範老婆子,小管事隻能又跑去山頭去看,竟發現範老婆子一頭撞死在她兒的石碑上,頭破血流,早就斷了氣兒。


  小管事兒歎口氣,又不覺意外,這範老婆子整天在莊子上吹捧她兒多能幹,往後定能娶個主子身邊的丫鬟回來,到時候說不定就能了成個小管事。範老婆子家的老頭子死得早,她與範立孤兒寡母相依一輩子,要靠著兒子養老,哪裏就想到兒子犯下這等大錯,她一個人又如何活的下去。


  這事情自然被小管事稟到主子麵前的。


  薑嫿用過晚膳,正坐在庭院裏的石凳上看幾個丫鬟們說說笑笑的,今日才把東西都收拾好,明日就要啟程去京,這一去不知後路如何,她都料不到,心中不禁迷茫,片刻鍾後,珍珠走來,湊到她耳邊輕聲道:“姑娘,聽莊子上的小管事兒過來說,範老婆子一頭撞在石碑上,已經沒氣了。”


  薑嫿唔了聲,珍珠繼續道:“老爺已經讓人把範老婆子埋在她兒身邊了。”府中一天出兩條命案,也不由的讓人心裏慌慌的。薑嫿跟著道一聲可惜,也不說別的,隻問:“姑爺還未回嗎?”


  珍珠道:“還未,姑爺下午離開時說是知州大人知曉他明日離開,特意宴請姑爺,姑爺拒不了。”


  薑嫿道:“我知曉了,你且下去吧,今日晚上不必伺候著,明日早些起來也好啟程了。”


  晌午燕屼陪她用過午膳才出門的,不過兩人用膳時都未曾說話,他吃完隻道一句讓她歇息就離開的。聽聞他夜裏回來的晚,薑嫿也不在意,早早回房梳洗就歇下,了卻心中一樁事情,她睡的格外安心,幾乎躺在錦衾上就睡熟。


  薑家燒死奴仆的事兒很快傳到外麵,謝妙玉聽聞此事,恨恨的跟薑映秋道:“怎麽不一把火把整個大房都給燒著,燒死那狼心狗肺的一家子。”


  薑映秋自打與謝秉兼和離,人憔悴許多,最近才緩過來,得知女兒就要啟程去京城,今日特意過來沈府與女兒見上最後一麵,她安撫女兒道:“莫要想那些有得沒得的事兒,我與你說,此趟去京你最要緊的事情就是得了姑爺的心,莫要再與他爭吵,娘是經過這些事情才覺得,女人家到底還是要軟一些,莫與自家男人掐尖要強的。姑爺去京城春闈殿試,這都半年的時間,皇上給進士們半月的休沐,他都不肯回來蘇州,可見是惱的很。”


  她喝口茶繼續說:“所以此趟去京城,你莫要在與你那表妹起什麽衝突,不若她擱京城提起你的事情來,你聲譽還要不要?你目前緊要的就是攥住姑爺的心!”


  謝妙玉驚道:“薑嫿也要去京城?”


  薑映秋歎口氣:“她自然要去的,那狀元郎以後怕是要留在京城,這次還特意回來蘇州探親,自然是要接她去京城的,所以往後你們還是有碰見的機會,我的兒,你也要忍忍,莫在做糊塗的事情了。”她約莫算是放棄大房的家業,準備那麽久隻有一次機會,卻沒得逞,她那位大弟是個謹慎的,再者還有個狀元郎的上門女婿,她莫要說不敢隨意出手,就算真把大弟給弄死,這家業怕也落不到她的頭上來了。


  謝妙玉絞著帕子不言語,她心裏惱怒,卻沒反駁娘的話,她又不是真蠢,也知道再不好好抓住沈知言的心,等他在京城看上些狐媚子,她就更加沒有機會的。隻是到底不甘心啊,憑甚她的夫君是狀元郎,沈知言卻隻考個三甲進士。


  “娘放心吧,我都省得。”


  薑映秋摟著謝妙玉,紅著眼眶道:“我的兒,都是娘不好,讓你吃苦,等著你去京城,娘也把蘇州的鋪子家業變賣去京城找你,到時娘再京城置辦一間宅子鋪子,做些個營生,守著你也能安心些。”


  一時之間,母女兩人都是傷感,抱在一起哽咽流淚。


  薑嫿這一覺卻睡的極好,一覺醒來天色都辰時,她睜開睡眼,卻見燕屼穿著中衣脊背挺直的坐在床邊,她給驚著一跳,忍不住揉眼嬌嗔道:“夫君這是作甚,嚇著我的。”她才醒來,一副朦朧惺忪,褻衣半垮在玉肩上,酥胸半掩,含嬌細語的,燕屼就給她這幅模樣弄硬起來,忽又想起她做戲燒死下人的模樣,心裏說不清什麽滋味,道一句娘子起來吧便下了床榻,穿衣盥洗忙活去了。


  薑嫿靠在枕上,等燕屼離開才慢慢的喚丫鬟們進來伺候著,她今日要啟程去京,外頭的奴仆們已經開始搬著箱籠去碼頭,她用過早膳便要去謹蘭院跟爹娘辭行,她心裏頭不舍,穿衣梳洗就慢起來,等著珍珠幫她挑了身湖水染煙色的銀線絞珠軟綢襦裙穿上,挑了對水潤翠綠的鐲子待在手腕上,發髻間也隻著一根碧玉的簪子,當真灼若芙蕖出淥波。


  望著這樣一身打扮,薑去撥撥發髻上的簪子,輕巧的走到屏風外,燕屼正等著她用過早膳去跟謹蘭院辭行的,見她這幅嬌美模樣也不由的多看兩分才淡聲道:“過來用早膳吧,用過早膳我們就該去跟爹娘辭行啟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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