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第25章


  燕屼立在她的身後, 比她高出一頭還要多, 她的發髻已散開, 用紅緞將一頭黑發鬆鬆的束在身後, 發量頗多, 濃密柔順, 他把視線從她的發上移開, 移到堪堪夠著錦被的玉指上,那指尖白如嫩筍,圓圓小巧的甲蓋上透著淡淡的粉, 因著舉高的手臂,金絲勾邊的嫁衣袖子鬆鬆堆在手肘處,皓腕凝霜雪。


  她似乎夠不著, 站著小杌子上使勁顛了顛腳跟, 依舊無用。


  “我來吧。”燕屼垂了下眸,淡聲說。不等薑嫿回答, 他站在她的伸手, 伸長手臂, 輕而易舉的將豎櫃上方的錦被取下。


  薑嫿轉身從小杌子上跳下, 香腮微酡, 含嬌細語的同他道謝,“謝謝夫君。”


  燕屼抱著錦被鋪在外間的榻上, 薑嫿跟隨其後,問他:“姨母的身體如何了?”


  這個姨母自然指的是何氏, 何氏半月前就隨他下山回家中休養, 今日同他一塊接來薑宅,她摔著腦子,許多事分辨不清,隻知是燕屼要娶妻,別提多高興,在宴席上吃茶吃菜後,由著丫鬟送往東園那邊,往後她都會住在薑宅,由著府上幫著照顧。


  燕屼彎腰,一邊鋪著被褥一邊說:“姨母已無大礙,當初還要多謝娘子求得神醫幫著姨母醫治,如今府中人也將姨母照顧的很好,我亦無以為報。”


  薑嫿輕聲道,“夫君不必如此多禮,往後我們便是一家人,也請夫君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姨母,夫君不是還要去參加秋闈嗎,盡可放心去讀書,府中一切有我。”


  她對他讀書不報希望,幾萬學子最後不過百人高中,饒是中個舉人都異常艱難,何況他不算勤學苦讀。她自然也不喜他太過飛黃騰達,避免往後不好相處。她是絕不允許過繼,與他成親不過一時之舉,兩人無情分,也算拖延之計,她今晚的試探,他的確不喜自己的,這樣便好,兩人相敬如賓。


  這便是薑嫿當下的想法。


  燕屼鋪好被褥,轉身望她,眉目間微涼,他道:“多謝娘子,娘子還不去歇著嗎?”


  “正要去歇著吧。”薑嫿盈盈一笑,“夫君貴安。”


  語閉,她吹熄外間的燭光,步履輕盈走進內室,兩人不過一麵屏風之隔,燕屼能從屏風上清楚的望見她的身影,輕微的悉索聲傳來,屏風上嬌小的身影扯開腰間絡帶,輕褪身上嫁衣,玲瓏身段,盈盈一握的腰身,飽滿挺翹的胸脯,燕屼驀地閉上雙眼。


  薑嫿脫掉嫁衣擱在一旁的紫檀木雕花衣架上,吹熄蠟燭,坐在床榻邊沿脫去繡鞋,輕輕掀開錦被躺了進去,上頭的桂圓紅棗花生早已被丫鬟們收拾幹淨了,她閉眼睡下。


  這一室的小夫妻相敬如賓著,薑家高牆外卻有一抹修長身影屏息凝視牆內蔓延出來的古樹,此人正是沈知言,他已在此站立許久,聽著牆內熱鬧喧嘩,靡靡之音,直至此刻萬籟俱寂,他終於踉蹌著轉身朝巷子外而去。


  夜深人靜,唯有幾處的小酒館還未關門,他蹣跚的進了一家小酒館,尋著小二要了幾罐燒酒,坐在角落仰頭痛飲,他本謙謙君子,何曾這樣飲酒過,嗆聲連連,燒酒入口辛辣,嗆的眼淚都出來了。


  有些事,仿佛一旦錯過,真的再無機會。


  沈家人見他夜不歸宿,沈老爺讓人尋了整整一夜才在小酒館裏尋著他,見他醉的不省人事,忍不住搖頭歎息,“這又是何必,既喜歡嫿嫿,為何又做下這種事情,當真報應呐。”


  薑嫿自不知沈知言為著她在外喝的爛醉,次日天邊泛起魚肚白,薑嫿醒來,半撐著身子起來,還有些朦朧惺忪,揉了揉眼,見房內一片昏暗,喚了一聲珍珠翡翠,外頭候著的丫鬟立刻推門而入,是慣常伺候她的幾個丫鬟。


  薑嫿朝著屏風後望了眼,問道:“姑爺呢?”


  珍珠道,“姑爺起得早,先去東園見過何姑姑,又在前院打拳。”


  薑嫿唔了聲,“伺候我梳洗起來吧,一會兒還要去跟爹娘敬茶。”


  此刻是辰時,直至半個時辰過去,薑嫿才打扮妥善,發髻也換成婦人可梳的發髻,她今兒梳的隨雲髻,髻間插著一支紅寶石金步搖,因著才成親,她選了身海棠色撒花金色滾邊緞麵曲裾,腰間係著金絲編絡羊脂白玉的玉佩,一整套紅寶石頭麵,腳上繡鞋亦用細碎的紅寶石鑲綢麵,國色天香,富貴逼人。


  她打扮好,燕屼才推門進來,身上穿著一套普通的青衫,他見薑嫿已經打扮妥善便道:“娘子稍等片刻,我去盥洗換套衣袍就來。”


  薑嫿點頭,端坐在玫瑰椅上,望著他進東次間,片刻中後,他換了身殷紅底五幅棒壽團花的玉綢袍子,眉目疏朗,霞姿月韻。


  燕屼行至她身旁站定,“走吧,去同爹娘敬茶。”


  兩人一起過去謹蘭院,府中家眷都已在此等候,三位姨娘,幾個妹妹,小薑妤瞧見薑嫿便想撲上來,被著許氏抱住,許氏笑眯眯道,“小妤兒今日可不能去撲你大姐姐,你大姐姐今兒是來給爹娘敬茶的,身上不得亂,還有旁邊那位,那是你大姐夫。”


  小薑妤仰頭望著身量頎長的燕屼,軟糯糯的喊道,“大姐夫!”


  燕屼道,“小妤兒好。”


  小妤兒咯咯地笑起,憨態可掬。


  薑嫤,薑娢,薑娣也隨著一道喊了聲大姐夫,幾個姨娘喚了聲姑爺,算是打過招呼。


  薑清祿喜眉笑眼,心情舒暢,對燕屼道,“往後你便如同我的半個兒子,在府上住著也不必拘束,想做甚都是可以的,我撥兩個小廝過去照顧你,往後你若是想學做生意,來找我變成。”


  燕屼道,“多謝父親,不過女婿誌不在此,待秋日還需去京秋闈。”


  薑清祿哈哈大笑,“不錯,不錯,是個有誌氣的,你作甚都可,父親都是支持的。”心下卻不以為意,他不認為科舉這條路子好走,等他碰壁,自要回頭跟著他學生意經的。


  有丫鬟端著茶盞過來,薑嫿和燕屼接過,跪下敬茶,“爹爹請喝茶。”


  薑清祿眉開眼笑接過茶盞,一飲而盡,從身上摸出兩樣封紅遞給他們,“爹爹便祝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兩人接過,又此次給許氏敬茶,許氏抿一口,眼眶微紅,遞給薑嫿一個鐲子,“這是娘成親時外祖母給娘的,如今你亦成家,娘便把這鐲子交給你,隻盼著你們二人舉案齊眉,白頭偕老。”


  薑嫿接過道謝,眼眶有些紅。許氏打開一旁的錦盒,從裏頭取出一塊玉佩遞給燕屼,笑道,“這是同嫿嫿腰間掛的那塊玉佩是一對,娘送與你,希望你好好待嫿嫿。”


  燕屼接過,恭順道,“多謝母親,我會好好待嫿嫿的。”


  薑嫿偷偷望他一眼,見他低眉順目,很溫和的模樣。


  薑清祿笑道,“好了,也敬過茶,讓下人們擺膳用早食吧,今兒是你們成親頭一日,一塊在這邊用膳,去把親家母也請過來,阿屼放心,往後我們會好好照顧你姨母的,東園距皎月院不遠,出了垂花門拐個彎就到,你也能隨時去探望她老人家。”


  早有丫鬟去請何氏,她見到嫿嫿很是歡喜,笑的見牙不見眼,“原來我們家阿屼是娶了嫿嫿做媳婦兒,真好真好……”


  薑嫿有些心虛,覺愧對何氏。


  用過早膳,薑嫿同爹娘告辭,小兩口陪著何氏慢慢回東園,一路上何氏還在嘮叨,“往後你們小兩口好好過日子,阿屼高中做了官兒也要待嫿嫿好,不許做負心人,可記得?”


  薑嫿失笑,甜甜的喊了聲姨母。


  燕屼道,“姨母說的是,阿屼都記得。”


  把何氏送回東園,小兩口回了皎月院,薑嫿指著西邊的廂房同他說:“夫君,這是你的書房,你白日可在裏頭看書學習,無人進去打擾的,另外一側是我的書房,若有事尋我,使人喚我一聲便能聽見。”見他低頭望著自己,薑嫿繼續道,“才同夫君成親,我還有不少事情要忙碌,夫君也自行活動,我回房整理東西去。”


  “好,娘子慢行。”燕屼道,說罷轉身進了西廂房,既已入贅,他便隨遇而安。且再有幾月便要秋闈,他需靜心看書。


  待他進了西側書房,薑嫿回房,丫鬟們正在整理嫁妝單子和庫房,庫房的箱籠全都搬到院中晾曬,裏頭不少好料子,薑嫿指著其中幾匹道,“這幾匹讓府中繡娘給姑爺做幾身衣袍出來,四季衣袍各四套,還有這幾塊筆墨硯台,都是上好的,府中也無人需要,都給姑爺送過去,再瞧瞧庫房可有書籍宣紙甚的,都一並擺去姑爺的書房吧。”


  此後幾日,兩人晚間分榻而眠,白日待在各自書房裏,一時之間倒也應了薑嫿的要求,相敬如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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