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第14章
皎月當空,淡霧籠紗,薑嫿順著鵝卵石鋪成的小路走到抄手遊廊上,阿大跟隨她身側,靜悄悄的,有些壯實的影子襯的她的身影嬌小纖細。
“阿大,你餓嗎?”薑嫿問,阿大在謹蘭院一直陪她,不曾用晚食,她從房中出來時,阿大可憐兮兮縮在廊廡下,沒她的吩咐,阿大不敢亂動半分。
珍珠翡翠和皎月院另外幾個丫鬟都有別的事情,薑嫿讓她們對著庫房單子把庫房整理好,這兩天都隻餘阿大跟著她。
阿大猶豫道,“奴婢不餓。”
薑嫿聞言輕笑,“一會兒回去皎月院就有得吃了,想吃多少都成。”
“謝謝姑娘。”阿大喜滋滋,她最怕就是餓肚子,隻要有的吃,什麽都肯做,當初還在陳牙婆手手裏,陳牙婆嫌她吃的多,從不給她吃飽飯,別個又嫌她生的高壯,沒人肯買她,唯有主子買了她,還讓她吃飽喝好。
薑嫿說道,“午後那事情還要多謝阿大,若不是有阿大護著我,姑母不知要怎樣欺負我。”
阿大激動起來,“奴婢自然要護著姑娘,誰動姑娘都不成,姑娘放心,以後有奴婢護著您。”姑娘那般好,生的還美貌,她看著都心軟,嬌嬌弱弱的,阿大在心底發誓一定要護好姑娘。
多單純的姑娘,薑嫿心底微笑。
回到皎月院,奴婢伺候薑嫿用膳盥洗睡下,薑嫿讓人給阿大單獨弄了個小食案,擺的滿滿當當的,都給吃光了。
翌日一早,薑嫿梳洗穿衣,用過早食,過去謹蘭院看望爹爹,他精神還好,許氏同她說,爹爹昨兒吃了不少。薑嫿把許氏拉到偏廳囑咐幾句,“娘,我一會兒要去青城山拿些東西,您在家照顧好爹爹,這幾日不用封門,卻也不見客,一切以爹爹為重,前幾日封門,姑母怕是會怨上,您也小心些。”
依她對薑映秋的了解,以為封門的事情是娘親做的,覺得娘親擺了她一道,定會找事兒給娘親添堵。
“嫿嫿放心,娘都知道。”
自打女兒病倒,大姑姐整日惦記過繼的事兒,再有表姑娘那事兒一出,許氏對她們真沒什麽好感,女兒不說,她也會提防著。
薑嫿帶翡翠和阿大去青城山,阿大不知自家姑娘去青城山是做什麽,一路上兀自開心著。
翡翠卻是知道的,滿麵愁容。
馬車停在山腳下,步行上山,到半山腰張神醫的小院落前,有幾人跪在門前求神醫下山,神醫房門緊閉,薑嫿上前推開柵欄門,攜兩丫鬟進去,到茅屋前敲門。
張神醫開了門,薑嫿問了安好,張景林冷哼了聲,側身讓三人進,“等著吧。”說罷,轉身離開去了隔壁。
薑嫿坐在竹榻上,四下打量,這房中四周擱置幾個書架,上麵擺的滿滿當當,她無事可做,起身過去抽出一本書籍翻看起來,待瞧清裏頭的內容,眼皮子一跳,這不是一本醫書,而是張神醫的手劄,記載下來的毒,藥方子,詳細列著各樣藥草的藥性,毒性,用法用量……
非禮勿視,薑嫿亦知這是張神醫的心血,豈能隨意翻看,忙合上打算放回原處,就看張神醫端著一碗湯藥進來,望著她手中的書籍,有些麵無表情,薑嫿同他對視,柔聲道歉,“神醫,是我不好,不該隨意翻看您的東西。”
張景林望她半晌,才啞著聲音說,“你既是來幫我試藥的,多看看這些也無妨,這書架上的書你隨意翻看吧,不過那邊木盒子裏的別動,那些都是我收集來的孤本。”
孤本保存不易,太過珍貴,怕她翻開的多,書籍容易散爛。
“多謝神醫。”薑嫿道謝。
張景林道,“先把藥喝了吧。”
薑嫿接過藥碗一飲而盡,翡翠在旁邊眼睛急的發紅,阿大有些沒回神,神醫方才說試藥?難不成她們姑娘並不是來拿東西,而是來試藥的?阿大急了,正想阻止,見姑娘一個輕飄飄的眼神看過來,她竟看懂了姑娘的意思,是讓她莫要插手。
喝了藥,張景林端著空藥碗離開,薑嫿抱著那本手劄坐回竹榻上看著。
這一看,就入了神,兩個丫鬟不便打擾,直至午時,翡翠從隨身帶的小包袱裏取了些幹糧出來,小聲問,“姑娘,可要吃些幹糧在看?”
薑嫿接過肉餅,“剩餘的你們分了吧。”
這是許氏知女兒要去青城山,怕她路上餓著,特意囑咐廚房做的,莫要小看這肉餅,白麵兒擀成簿如蟬翼的麵皮兒,鮮蝦仁,剁的細碎的肉餡,雞蛋,青瓜,木耳碎,香油攪拌成的餡兒,薄薄一層抹上去,再覆上一層麵皮兒,九層麵皮兒,八層餡兒,卻不過一橫指的厚度,放在鍋中用小火煎熟,吃起來香酥可口,肉鮮細嫩。
薑嫿用了小塊,剩餘的讓兩個丫鬟分食,翡翠食量也不大,其餘都是阿大吃掉的。
直到日落西山,張景林才出現,給薑嫿把脈,見她無大礙,才道,“你可以走了。”又見她眼巴巴的望著自個,手中還捧著那本手劄,到底有些心軟,“罷了,既你喜歡這些,挑兩本回去看也成,下次來時記得還我。隻是我不建議你從這本手劄看起,先去挑兩本簡單些的,百草集,黃帝內經這些都成。”
“多謝神醫。”薑嫿歡喜道謝,她捧著手劄,又去書架前乖乖挑了百草集和黃帝內經,又見一本名為古方的手劄,也給挑了出來,張景林未多說,揮揮手讓人離開。
回到蘇州內城,暮色漸深。
不過蘇州夜市極為熱鬧,燈火通明,人頭攢動,到處都是吆喝叫賣聲,生活氣息濃鬱,薑嫿喜這種感覺,讓車夫將馬車停至一旁的巷子裏,和兩個丫鬟下馬車去夜市逛逛。
各色小吃,香味交錯,薑嫿讓兩人去買些吃食,她自個朝前走了兩步見不遠處一攤位起了爭執,瞥一眼過去,卻發現那白發蒼蒼的嬤嬤是認識的,正是前幾日摔在她馬車麵前,又帶著她去尋外甥阿屼的那位嬤嬤。
不知是出了何事。
薑嫿走過去,見一對中年夫婦抱著個幾歲的小兒,正纏著那嬤嬤,“方才可是你自個說的,這火燒十二文一個,現在卻要收我十五文錢,這不是誆騙人嗎?”
嬤嬤委屈的快哭了,“我可沒說,是你自個說的十二文,我不同意,你就把我火燒拿走了,這可是用白麵和五花肉做出的,十二文一個我就虧本的。”
薑嫿見那幾歲的小兒正抱著一個肉火燒啃著,滿嘴油光,還衝她一笑。
薑嫿微微一怔,轉頭問道,“嬤嬤,您沒事兒吧?”又同那中年夫婦道,“何必這般欺負一個白發嬤嬤,既嬤嬤說這火燒十五文,你們也該將剩餘的補齊了。”
婦人白了薑嫿一眼,衝她嚷嚷起來,“你什麽人呐?這是你家嬤嬤?我瞧著你這小姑娘穿的不錯,何必貪我們這兩文錢……”她身旁的中年男人抱著小兒直愣愣的望著薑嫿,實在沒見過這般好看的姑娘。
嬤嬤也認出薑嫿,喜道,“姑娘,是你呀。”
薑嫿道,“嬤嬤沒事吧?”
婦人見自家男人眼皮子都要貼在薑嫿身上,心中惱怒,本就是市井潑婦,誰也不懼,又見薑嫿身邊連個丫鬟都無,料想不是什麽大戶人家的,上手就去推薑嫿,“讓你這狐媚子勾引我男人……”
薑嫿未曾防備,被推的踉蹌後退,撞在一個結實的臂膀上,右側手臂卻因慣性甩在另外一側的攤位上,不知被什麽尖銳東西劃過,有血腥味傳開。薑嫿微微蹙眉,回頭見一高大男子擋在她的身後護住她,大掌也牢牢握在她纖細腰肢上,否則她這會兒早就跌坐在地上。
這男子正是上次有過一麵之緣的阿屼,他這次應當是剛剛幫工回,身上的青布衣衫有些汗濕。這人身姿蒼翠挺拔,寬肩窄腰,劍眉星目,鬢若刀裁,倒是有張好看的皮囊。
右臂輕微疼痛傳來,薑嫿低頭望去,右臂手肘的位置有血流出,染透月牙色絹絲衣袖。
阿屼扶著薑嫿,也瞧見她手臂上的血跡,麵有霜寒,“姑娘,你的手臂傷著了。”
薑嫿捂著手臂不語,她也知道啊。
嬤嬤嚇的不行,抓著阿屼的手臂,“哎呀,哎呀,阿屼,姑娘,姑娘她流血了。”
阿大和翡翠也正好買完吃食過來,阿大見姑娘右臂血淋淋的,嚇的手中的吃食都掉在地上,“姑,姑娘,你流血了。”都快哭了。
翡翠也回神奔了過來。
誤傷薑嫿手臂的攤主,更是嚇的臉色發白,他這攤子做的煎餅,那鐵鍋破破爛爛,上麵有許多銳利的豁口,沒曾想這次卻不小心傷了人。
推人的婦人哪曾想冒出這般多的人來,見薑嫿身邊的兩個丫鬟穿的花花綠綠,很是富貴的模樣,心中不安,扯扯自家男人衣袖,想要悄悄離開。
場麵一時亂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