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2章 惡人

  雲間月沒說話,目光落在容玦身上,好似移不開雙眼似的。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伸出手勾住容玦的小手指,輕聲道:“我不想幹了。”


  這話出其不意,叫容玦意外了好一瞬,他驚訝地撐著上半身:“為何突然說這話?怎麽,百官欺負你了?誰這麽不要臉,你且告訴我,我替你削他!”


  “沒有。”


  雲間月雙眼彎了彎,眼中還有一點笑意,隻不過那笑容就跟鏡花水月似的,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她道:“當皇帝當夠了,突然覺得這京城沒意思,想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養老。”


  容玦眨了眨眼,因為逆著光,又離得近的關係,雲間月忽然發現他眼尾已經有了皺紋。


  那皺紋好似證明了什麽一般,雲間月忽然覺得刺眼,下意識抬手在他眼尾遮了一下。


  容玦察覺到她的小動作,抬手裹住她還落在自己臉側沒有收起來的手,輕輕捏了捏:“那京城這攤子事兒怎麽辦?”


  雲間月垂著眼,枕著自己的手臂道:“愛怎麽辦怎麽辦。”


  不是她說任性話,她是真覺得沒意思透了。


  方才她看著容玦的那一瞬間,忽然覺得自己要這天下好像沒什麽意思。


  她不求什麽盛世太平,她隻求容玦能一直陪在她身邊。


  可他們都是凡人,凡人最求不得的就是長久。


  宋寧音與齊王沒能求來長久。


  容荀和宋晚音也沒能求來長久。


  雲思回更是求不得。


  到了她這裏,她也不敢求了,隻能奢望容玦能多陪她一日就是一日。


  可就因為這樣的想法,她將她的將軍困在京城這樣的地方,拘束在這囚籠一般的皇宮裏,活成了她最不想看見的樣子。


  雲間月握著雲間月的手一緊,忽然道:“是我錯了。”


  聽到這話,容玦眉心一皺,眼神裏就多了一點不悅。


  好歹也是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年,雲間月是什麽心思,他多少能猜到一些。


  同雲間月一樣,眼下她這模樣,也是他最不想看見的。


  他鬆開手,捏住雲間月的下巴,將她頭抬起來與自己對視:“你方才說誰錯了?”


  雲間月張了張嘴,話還沒說出來,容玦先傾身吻住了她,將後麵沒說出來的話都堵住了。


  好半響,他才將雲間月的鬆開,拉著她一道在榻上躺下。


  “這些都是我自己的選擇,我心甘情願,哪裏就是你錯了?”容玦握著她的手,擰眉道,“你若要這樣說,那從一開始我才是錯的。”


  雲間月埋首在他肩上:“可是……”


  “沒有可是。”容玦捏捏她的臉,“你若不想幹的,那咱們另選個日子,推容遇登基。你若舍得,咱們明日就叫禮部挑日子,你若舍不得,那就等將眼下這爛攤子拾掇好了,再叫禮部挑日子!”


  雲間月心裏是暖的,可眼眶卻覺得有些酸。


  她將頭往容玦肩上埋了埋,咕噥道:“我舍不得。他能擔當大任,就是對在乎的人下不得狠手……所以,這次的事情,我替他做,我做了這個惡人。”


  容玦安慰小孩兒一般摸摸她的腦袋,道:“沒事,還有我與你一起。我替你分擔一些,你我就都是惡人了。”


  反正從年輕時,就一直不要臉,也不在乎老了還要一點臉皮。


  提到這事兒,雲間月又從容玦肩上探出一個腦袋來,道:“還不得怪你,當初也不將事情處理幹淨,如今叫人尋出一點蛛絲馬跡,還要我替你收拾爛攤子,都是你給我找事!”


  她埋怨也不是真埋怨,容玦聽聽也沒放在心上,道:“你早就又了主意,可別來試探我。”


  雲間月哼了一聲,並不承認自己早就有了主意,理所當然道:“我能有什麽主意?都是鳳君捅出來的簍子,該你自己去解決!”


  容玦但笑不語,看起來高深莫測極了。


  雲間月昨日沒怎麽休息好,這會兒又落在容玦懷裏,聞著他身上那熟悉梅花香,沒一會兒就困了。


  容玦也沒打擾,等她睡熟了,才將人抱回屋裏,放在榻上,讓她睡得更安心些。


  他則來外麵召見了遊觀:“岡州那邊叫人盯緊些,同那人說一聲,最近一個月能躲多遠就躲多遠,別叫人找到了,等事情過了,再回來。”


  遊觀領命,很快退下。


  容玦重新回屋,在雲間月身邊躺下。


  那人大約是沒睡熟,聽見了方才的話,這會兒他剛躺下,她就咕嚕咕嚕滾進了他懷裏,霸道地抱著他的腰道:“還說你沒主意,我看你才是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容玦沒說話,默認了。


  而另外一邊,柳同舟憂心忡忡地從乾清宮離開,正要往刑部去時,路上遇見了剛從太廟回來的鍾衍。


  兩人雖是同朝為官,但因官職不同,辦公地方也不同,下了朝後很少能遇見,這會兒忽然撞上,倒是難得。


  “怎麽愁眉苦臉的?”鍾衍負手看了看柳同舟的臉色,道,“你不是剛見過陛下,怎麽為難你了?”


  雲間月是出了名的不好惹,這幾年脾氣越發神鬼莫測,稍不注意就會觸了她的黴頭,百官平時看起來沒什麽,可一到朝堂上,說話做事就顯得戰戰兢兢起來。


  柳同舟歎了口氣,長話短說:“不過是因為一件案子有疑慮,方才同陛下說了說……”


  他信得過鍾衍,猶豫片刻後,便簡單將案子說了說。


  鍾衍聽完後,神色竟十分平靜,半點不見驚訝:“她都這樣說了,說不定就是另有想法,你何不順了她意思,先將案子放一放?”


  柳同舟沒說話,甚至沒注意到鍾衍的表情。


  他垂著頭,神色凝重道:“我既做了刑部尚書,哪能放著冤案不管?那成了什麽?”


  “不是叫你不管,”鍾衍扶額,有時候真想敲了敲柳同舟那一根筋的腦袋,“是叫你將事情放一放,反正都是陳年舊案,也不在乎這一時……與其查清楚此案,你不如查查那道折子究竟是怎麽落到你手上的。”


  柳同舟愣了一下:“你什麽意思?”


  鍾衍道:“你不覺得那案子來得太巧?為何早不翻案,偏偏選在這時?”


  到了前頭,鍾衍要回禮部,他同柳同舟告辭:“同舟,有些事情說不定暫時放一放,有些真相就自動跳出來了。”


  柳同舟沒說話,盯著鍾衍離去的身影靜默片刻,終究是一句話沒說,憂心忡忡地回刑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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