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7章 聽政

  雲間月的意思,容遇其實是明白的,但明白是一回事,心裏能不能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


  坐在案幾後麵的女君看了自家兒砸一眼,知道他心裏將齊老太師看得有多重。


  可有些事情,處理事情不能隻看情分。


  隻依照情分,不是長久之計。


  雲間月不打算多說,要容遇自己去選。


  她起身拍拍容遇的肩,道:“時候不早了,回去歇著,明日一早你隨我上朝。”


  容遇今年十五歲,雲間月雖有要他幫忙處理朝政,但從未讓他在早朝上旁聽,幾乎是全憑他自己選擇。


  但現在忽然這樣要求,容遇覺得雲間月是故意的,就像是故意將人性最難看的那一麵展露給他一樣。


  容遇垂著眼,將折子一合,重新放回了案幾上,低聲道:“兒臣領旨。”


  雲間月看了看他那張說不上是開心還是無奈的臉,最終還是一句勸解的話都沒說,隻拍了拍他的肩,轉身走了。


  容遇又在書房裏站了一會兒,才轉身離去。


  天未亮,容遇就起了,他洗漱好前往重華宮去接雲間月,發現她早就穿戴整理,在那等著。


  大約是等他一道去。


  到了朝堂上,雲間月往龍椅上一坐,容遇站在她身邊時,餘光裏瞧見一幹大臣臉上還有些錯愕。


  “諸位大人這是怎麽了?”雲間月就跟沒看見他們的錯愕一樣,撐著額角笑道,“怎麽,昨夜都沒睡好啊?要不,朝會往後推推,諸位大人先找地兒睡會兒?”


  這樣的雲間月,諸位大臣常見,畢竟這麽多年過去了,女皇陛下做事可能有所收斂,但這綿裏藏針的事情可是從來沒變過。


  容遇卻是頭一次見,心裏稍微有些震驚,但又覺得正常,這才是雲間月。


  諸位大人連忙收斂情緒,將自己站得標杆兒直。


  他們都好奇容遇為何會出現在朝堂上,但卻沒一個人敢出列問。


  張庭燁和沈書群一言不發,即便上了年紀,頭發都白了一大半,可他們倆還是同年輕時一樣,唯雲間月馬首是瞻,不該問的從來都不多問。


  柳同舟和鍾衍對視一眼,倒是有些好奇。


  最後還是柳同舟出列,詢問道:“陛下是打算往後都讓太子殿下旁聽?”


  諸位大人一道齊齊看向雲間月和容遇,心裏不知道有多緊張。


  雲間月看得分明,卻故意賣關子,轉頭問容遇:“太子以為如何?”


  當著外人的麵,雲間月從來不稱呼容遇的名字,都是叫太子。


  唯獨到了私底下,她稱呼得最多的就是“阿遇”。


  容遇知道雲間月這是給他留足了作為太子尊貴,也是故意要將他往權利中心推,畢竟他是太子,未來東梁的儲君。


  但他的突然出現,似乎讓朝上幾位大人不舒服。


  容遇眯了眯雙眼,將那些個大人都記在心裏,回頭對雲間月一拜,道:“兒臣聽陛下的。”


  對這個回答,雲間月談不上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她手指在龍椅扶手上敲了敲,敲得諸位大人都快心肌梗塞了,她才緩緩道:“那不一定,看朕心情。”


  諸位大臣:“……”


  女皇陛下一向愛開玩笑,誰知道這個心情好究竟是靠什麽來評判的?

  但那是女皇,就算行事再乖張,也沒人敢跳出來反駁。


  更何況,那還是太子,雲間月退位後,他就是皇帝,那些個臣子隻要夠聰明,就都不會得罪這位小殿下。


  柳同舟問完了想問的,就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這時,眾人見雲間月緩緩從衣袖裏拿出來一樣東西,四四方方的,朱紅色——是一道折子。


  “諸位大人既然無大事稟報,那朕就說說朕昨日遇見的一件趣事。”雲間月笑著,用折子一下一下敲打著的自己的手心,“這件事實在是叫朕大開眼界,第一時間就是同諸位愛卿分享。”


  諸位愛卿麵有菜色。


  根據以往的經驗來看,女皇陛下說的趣事還真不是一件字麵意義上的趣事。


  果然,下一刻就見女皇陛下將手裏的折子遞給她旁邊的青蘿,青蘿又呈上折子遞給諸位大人傳閱。


  雲間月欣賞著底下眾人驚駭或是茫然或是蒙圈的神色,滿意的笑了。


  她道:“朕實在是好奇,這樣……”


  說到這裏,她皺了皺眉,像是在努力尋找一個合適的詞匯,好半響才道:“這樣辣眼睛的折子,你們究竟是怎麽敢寫的?張愛卿,內閣的事情你說了算,怎麽在篩選折子的時候,還將這種東西送到朕眼前來了?”


  張庭燁就算沒看那道折子,也知道上麵寫的是什麽。


  他沉默了一會兒,出列道:“事關齊老太師的聲譽,臣也不敢擅自做主。”


  齊老太師,太子和小公主的老師,名滿天下,東梁文壇的傳說。


  可傳說要是有朝一日毀在了這折子上,往後隻怕整個東梁文壇都會動蕩。


  雲間月文武兼並,並不偏愛哪一方,但東梁文壇的大佬要是出了什麽影響整個東梁的事,她必然不會善罷甘休!

  這件事,她不僅要查,還要查清楚前後後果。


  要是查清楚了也就罷了,若是沒有,隻怕整個太學的人都要跟著遭殃!

  “折子是匿名,朕不知道究竟是一個人寫的,還是幾位大人聯名寫的。”雲間月沒理張庭燁,手指敲著龍椅扶手慢騰騰道,“朕也不打算追究這些人都是誰,但諸位愛卿得知道一件事——老太師身上不得有半點汙名。”


  她又道:“冤枉的也好,真實的也好,他都得是幹幹淨淨的。柳愛卿,言愛卿、齊愛卿……你們可明白?”


  刑部尚書柳同舟,大理寺卿言繼,禦史大夫齊書重,三人一道出列領旨。


  這件事眾人以為雲間月會輕拿輕放,誰曾想她卻要輕輕拿起,高高放下。


  一個年逾古稀的老人,一生美名,一度成為文壇傳說,到了晚年,卻還要經曆三司會審。


  說出來當真是諷刺極了。


  容遇不明白雲間月一麵說著要照顧齊老太師的名聲,卻又要三司會審,鬧得滿朝皆知,究竟是為了什麽。


  他沒多問,隻是垂眸掃了眼底下的齊書重。


  再想想昨日離開太師府時,他說的那些話,容遇總覺得他知道什麽。


  那些話,也好像成了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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