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8章 最後
“你聽。”
齊華蘭趴在齊宣恒的膝蓋上,毫無心理壓力地枕著他的雙腿,閉著眼笑:“外麵真熱鬧。”
齊宣恒臉色鐵青,隻手捏著酒盞,稍微用力,那酒盞就會在他手中四分五裂。
分明方才嘴裏還是說過嫌棄的話,可如今齊華蘭真與他這般親密了,他卻放任她任意妄為,半點將她推開的打算都沒有。
齊華蘭嘴角噙著笑,低聲道:“皇叔,外麵那般熱鬧,你不打算出去看看?”
齊宣恒眼眸一垂,目光落在她發頂,眼中像是帶著掙紮,又像是帶著無可奈何。
最終,他依舊是沒將人推開,淡淡道:“該你出去看看才是。”
外麵嘶喊連連,隨處可聽見的慘叫。
有人喊著護駕,也有人喊著保護太後,聲音嘈雜,混著淩亂的腳步聲,分不清誰是敵人誰是朋友。
火光如血,將黑夜映照得如白日一樣慘淡明亮,連平時照不進陰影都被映照得一片清明。
偌大的皇宮,除了安靜的風華殿外,無一處幸免。
齊華蘭沒有出去看一眼,齊宣恒也沒有出去看一眼,兩人維持著這親密無間的姿勢,好似將這一分一秒當一年一輩子來過了。
可一輩子那麽長,哪能是一分一秒就能比的?
齊華蘭忍不住笑,笑著笑著,眼淚就她眼角滑落,落進齊宣恒的衣衫裏,默不作聲地暈染開後,便看不出半點痕跡。
這一生,她流的淚屈指可數。
如今掉了這一滴,便是祭奠了她曾經死去的怦然心動。
許久之後,齊華蘭撐著齊宣恒的膝蓋站起身,然後慢慢往後推開十來步,徹底拉開了他們倆之間的距離。
她與齊宣恒對視一眼,然後歪著頭,輕輕一笑:“皇叔,你要再不走,你的人該著急了。”
齊宣恒沒說話,將目光從齊華蘭身上收回來。
一直到現在,他臉上所表現出來的依舊是從容不迫,半點不忍或者是難過的情緒都沒讓人看見半分。
冷心冷腸得叫人心寒。
“是該走了。”齊宣恒低語一句,隨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起身而去。
他背影幹淨利落,一絲拖泥帶水的留戀都沒有。
齊華蘭站在原地,並未去相送,一直到再看不見那人背影了,她仰著頭笑了出聲。
終於他們還是走到了這一步,沒有生離,隻有死別!
齊華蘭笑完,咽下滿嘴苦澀,脫掉了身上那耀眼的紅衣。
她愛穿紅,也愛奢華,上位之後,從不肯讓自己吃半點苦,吃穿用度必然要耀眼,繁華的,就連圖案繡樣都要最好的。
可今日她這一身紅,卻也隻有紅,唯有衣袖出繡了一朵並蒂蓮。
連開並蒂,寓意極好。
可惜,隻有她一個人穿,再好的寓意,也成了淒涼。
紅衣褪下,露出了裏麵的盔甲,量身定做,將她整個人襯托得無比英氣。
原來,從一開始她就知道那是奢望,在紅衣底下套了自己從來不愛穿的盔甲。
齊華蘭覺得自己賤得慌。
她出了殿,一伸手,暗衛就不知道從哪兒冒了出來,將佩劍交給了她——她當真是窮奢極欲,連佩劍都那麽珠光寶氣。
暗衛看了她一眼,有些猶豫:“主子,要不您還是留在這裏吧?前麵交給屬下們就好……”
“不。”
齊華蘭頭也不回,挺直了背脊往前走:“除了我,誰也不能拿走齊宣恒的性命!”
暗衛勸不住,隻好暗中加派保護她的人,盡量讓她活著走到齊宣恒跟前。
越往前走,嘶喊聲越大,血流成河,屍體橫七豎八,分不清哪個是敵人,哪個是自己人,哪個又是無辜的宮人。
齊華蘭腳上沾了血,沒走一步都帶著一個血色的腳印。
但她管不了那麽多,目光在人群裏穿梭,尋找那個熟悉的背影。
就在這時,她忽然聽見暗衛喊了一聲:“公主小心……”
緊接著,她被人一推,直接摔在了地上。
齊華蘭一愣,猛地回頭,就看見自己方才站著的地方,多了一個人——是齊宣恒。
他還是那一身墨色的親王朝服,衣擺上應該是沾了誰的血,看起來格外厚重,連顏色都變深了些。
齊華蘭從地上爬起來,遙遙與齊宣恒對視。
她也不生氣,甚至還笑了:“原來皇叔同我想的一樣,都想要對方的性命!”
心中在乎又如何?
到了關鍵時刻,還不是誰都不讓誰?
齊華蘭覺得齊宣恒是毒,深入骨髓,永遠都要纏著她。
可如今,她要刮骨療毒,要把那毒從骨髓裏清除,一開始或許會痛到極致。
可隻要時間久了,痊愈了,想來也會變得無關痛癢的。
周圍全是嘶喊聲,分不清誰的人沾了上風,誰又處於逆勢。
可齊華蘭和齊宣恒誰也管不著,此刻,他們眼中隻有對方!
兩人糾纏在一起,齊華蘭隻有被碾壓的份——從前她不是齊宣恒的對手,現在也不是,更何況,她那三腳貓的功夫,還是他教的!
不過兩三招的功夫,齊華蘭已經被齊宣恒掐住脖子按在了地上。
他漆黑的眼底布滿了血絲,什麽情緒都有,卻唯獨沒有後悔。
齊宣恒單膝跪地,隻手掐著齊華蘭的脖子,看著她難受似的閉著眼,冷冷道:“你放心,你死後,我誰也不娶,百年後,將你我合葬。”
就算生不能同衾,死後總要同槨。
周圍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都停了下來,齊齊看向這邊,默默無語。
齊華蘭睜開眼,掃了眼這片如同火燒雲一般的天色,眼底清明,不見半點將死亡的絕望。
她艱難地轉過眼,看著眼前這個眼底充血的人,忽然道:“可是我不想與你合葬。皇叔,這一生,我們生不能同衾,死我也不想與你同槨。”
她說:“我累了。不想死後,還那麽累。”
都是癡心妄想的東西,死後一把白骨,誰也不誰認識,還在乎那些做什麽?
齊宣恒沒出聲,垂下眼眸,神色複雜看著她,瞳仁深處倒映的好似是她穿紅衣那般耀眼奪目的模樣。
“皇叔,你還記得你曾經同我說過的話嗎?”齊華蘭忽然笑了一聲,燦若驕陽,“你告訴我,不到蓋棺定論之前,什麽結論都不要下……”
說罷,她手一動,揚手一刀紮進了齊宣恒的脖子。
鮮血瞬間噴了她一臉。
但她不在乎,抬手將人抱住,在他耳邊如情人一般低語道:“皇叔,你不該對我心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