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 祭奠

  陳妃不知是生死看淡,還是怎麽著,在關鍵時刻,竟然半點都不見害怕。


  她扭過頭,冷眸看著朝自己劈過來的大刀,放緩了呼吸,閉上眼,甚至還笑了。


  汝王瞧見她這等死的模樣,恨得雙眼都紅了。


  宗親裏有人大喊了聲陳妃,還有人喊了一聲母妃。


  眼見著這些人就要撲上來,跟著陳妃一道死了。這時,寂靜的大殿之上,傳來破空之聲。


  眾人隻聽得“咻”一聲,一支羽箭,不慌不忙地從雲司離身後飛出,徑直釘在了陳妃和汝王跟前。


  那箭“叮”一聲沒入地板中,尾羽都跟著抖了抖。


  汝王瞳孔一縮,猛地抬頭,撞進了雲司離身後那人的眼底。


  他大吃一驚,整張臉都白了:“容……容玦,你……你為何會在這裏!?”


  容玦一身霜白圓領長袍,底下套著玄色盔甲,寬大的衣袖用玄鐵護腕束著,頭發紮在銅冠裏,細長的眼眸一斜,眼尾就飛出些不可一世的囂張來。


  他搭著腰間的佩劍,大拇指按著劍柄,是個隨時可以出鞘的姿勢。


  聞言,他涼涼對汝王一笑,薄唇輕蔑地挑著:“本侯不該這裏,那該在何處?鄞州?還是黃泉?”


  汝王也不是傻子,眼下在大殿之上見著容玦,他就明白了七八分。


  他神色頹廢的後退兩步,跌坐回椅子上:“騙我……你們都在騙我!我要殺了你們……”


  說著,他心一橫,眼神一冷,緊緊抓著手中的長刀,咬牙道:“兄弟們,今日隨本王殺出一條血路,坐到那位置上,從今往後,你們就是我大梁的王!殺——殺了他們!”


  容玦大拇指一動,長劍出鞘半寸。


  他眸光一撇,要笑不笑地將隨汝王造反的人一掃,涼涼道:“誰敢?”


  除了汝王,誰也不敢。


  何況,如今的殿上,汝王帶來的人,早就被禁軍重重包圍,而他留在京郊外的那些,甚至都還沒能走到京城,就全被季長隨帶兵絞殺,悄無聲息一個不留。


  京郊,季長隨騎在馬上,掃了眼眼前橫七豎八的屍體,不為所動。


  這時,有人上得前來,低聲道:“全部滅口,一個不留,請統領吩咐。”


  夜色太濃,官道之上,連點火光都沒有。


  月色早就被嚇得隱進了雲層之中,徹底躲得幹幹淨淨。


  遠處一道閃電落下,照亮了整個山林,驚駭了林間滿地的屍體。


  “轟隆——”一聲,驚雷落下,嚇飛了歇鳥,驚慌地撲棱著翅膀飛遠了。


  下一刻,狂風乍起,夾著豆大的雨點,滾滾而來。


  季長隨眸光森冷,往皇宮的方向看了一眼,冷冷道:“回京,等侯爺消息!”


  容玦同他們分開前,給的最後一個消息是,等京城的信號,隻要信號升空,他們就殺進京城。


  皇宮裏,亂做一團,汝王像個瘋子一樣,大吼大叫。


  宗親們上躥下跳,厲聲斥責太皇太後,像是要將她的祖墳都扒了。


  三司終於找到機會,將收集到的機會,全部呈上。


  自此,太皇太後的隱藏了多年的光鮮亮麗,終於在這一刻,分崩離析,剩下的全是泥濘中的不堪。


  雲間月在別院,聽著暗衛的匯報,低低笑了一聲:“妖風再大,也有平息的一刻。她在後宮裏掙紮這麽多年,怎麽就貪心不足呢。”


  孩提時期,她想回顧家,於是害死了顧三娘子,弄臭了顧家當家。


  稍微大些了,她為了掌控顧家,殺了生母,弄死了生父,害死了叔伯。


  入宮後,她不斷往上爬,做了莊妃,養著六皇子和長公主,仍不滿足。


  於是,她弄死了陳皇後和齊王,打著六皇子的名義,成全自己的狼子野心,可她還是覺得不滿足。


  她想爬到龍椅上去坐坐,於是算計齊王,同他發生了關係,有了孩子。


  為了讓孩子活下去,成為她以後的保障,她不惜弄死自己女兒的孩子,算計著所有人。


  一路走到現在,手上沾滿了鮮血,腳下是屍山血海,卻又享盡了大半世的榮華富貴。


  到如今,她終於從雲端跌進了泥潭,卻還是不知悔改,端在椅子上,閉著眼,嘴裏念著佛經,成了一個諷刺。


  她睜開眼,桀驁地將底下所有人一掃,道:“哀家乃大梁的太皇太後,汝等終究為臣!”


  成王敗寇,今日是她敗了,卻不是她錯了。


  陳妃被榮親王扶著,她同太皇太後一般年紀,可一瞬間卻好像比她老了十多歲。


  默然片刻,陳妃揚起頭看向端坐的太皇太後,眼中全是恨意:“莊妃娘娘,皇後姐姐和阿鄴在天上看著你呢。”


  有那麽瞬間的功夫,她看見太皇太後臉上的神情有片刻空白。


  但也隻是一瞬間,很快她就恢複如常,慈祥地看著陳妃,笑意盈盈道:“陳妃,你今日所做這一切,當真不後悔?”


  陳妃與她對視,恍然間,兩人好似回到了武帝時,她們在後宮初次見麵,也是這樣遙遙對視的。


  陳妃笑了一聲,眼底依舊是不加掩飾的恨意:“這些年,我從未忘記當年皇後姐姐死時死死抓著我雙手的樣子。我恨了這麽多年,終於等到了手刃仇敵的機會,又怎會後悔?”


  “是嗎?不後悔就好。”太皇太後了然一笑,忽然又想起什麽似的,轉向容玦,細細看著他,“小玦啊,哀家等了這麽多年,你現在可願意叫哀家一聲母親?”


  容玦沒回答,隻涼涼將太皇太後一掃,眼刀就化成兩個字——做夢!

  太皇太後看得清楚明白,忽然就笑了,她笑得張狂而放肆,在這擠滿了人的大殿之上,比汝王方才的模樣還要瘋狂。


  她笑著笑著,眼角就落下了一滴眼淚。


  這多年,她頭一次落淚,隻為祭奠那些死去的可憐蟲。


  她收住笑容,無情地抹掉那滴落下的淚水,淡淡道:“哀家這一生,從未敗過!給了你們機會,是你們不要,那就別怪哀家無情!”


  說罷,她緩緩撐著扶手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盯著大殿之上:“今日,你們誰也別想活著回去!”


  她不知道對誰說:“哀家累了,都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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