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9章 宗親

  第二日天亮,雲間月辭別宋老夫人他們,便暗中回了京城。


  宋老夫人一行人,繼續南下往揚州去了。


  宋府那邊必然有容玦的人盯著,別院是他自己的地方,隻怕她前腳剛剛跨進去,後腳容玦就會知道了。


  但她還是明目張膽地去了別院,因為入京前,她剛剛得到消息——容玦不在京城。


  “太皇太後似是按捺不住了,”暗衛跪在雲間月跟前,同她說著早朝的事,“怕夜長夢多,利用宗親越過內閣,直接將重查齊王的舊案遞到了皇上跟前。”


  雲間月沒問雲司離看到折子時,是什麽反應,但她能猜到。


  雲司離不是貪戀權位的人,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接下皇位,但當時一片混亂,他身為太子,有不得不背負的責任。


  後來因為顏回的事,他越發沒了做皇帝的耐性。


  以往做什麽總是同大臣們商量著來,最近卻變得獨斷專權。


  他不想要皇位,太皇太後想借宗親的手,徹查當年齊王的事,他也不會為了給先帝捂住最後那一點麵子,將這件事遮掩起來,他會順著太皇太後的想法,將這件事查到!

  必要的話,他很有可能還會幫太皇太後認回容玦。


  可惜,容玦好像並不想按他們計劃進行。


  陪著他們鬧了這麽多年,他累了,眼下隻想掀棋盤!


  雲間月坐在鋪了猩猩紅軟墊的梨木鐫花椅上,端著茶盞,拿杯蓋撥了撥水麵的茶葉,道:“既然要查,就查得徹底一些,武帝、陳皇後、齊王、先帝、還有梁侯,都一並查了吧!”


  眼下可不止是容玦要掀棋盤,她也要掀棋盤。


  這皇室亂了這麽多年,總該正回來的。


  但雲間月和容玦想的是,與其理清這亂局,還不如趁早讓這大梁的江山,改名換姓。


  她吩咐暗衛,道:“當初雲夜闌造反,沒能掀起水花。如今汝王造反,咱們不僅要掀起水花,還讓這亂流淹了這京城!你去同皇兄說,過幾日太皇太後壽辰,南楚使節正好抵達,讓汝王定王一道入京祝壽。”


  汝王造反,需要一個光明正大入京的理由。


  既然如此,雲間月就給他這個理由!

  暗衛退下沒一會兒,別院的管家帶著一個人來了。


  那人模樣不過四十來歲,穿一身深紫長衣,衣裳有些舊,但勝在洗得幹淨。


  她未著妝容,素麵朝天,但人很精神,進了屋,沒著急坐,先看了雲間月一眼。


  兩人目光在空中遙遙對上,她就笑了:“我當時是誰要見老婦,原是鎮國長公主。”


  雲間月不知道宗親,可宗親們知道雲間月。


  畢竟這幾年她做的事情,不可謂不名動京城。


  “陳妃娘娘客氣。”雲間月穩坐主位不動,隻是叫人給她上了茶。


  陳妃嗤笑一聲,神情裏滿是諷刺。


  她將這別院一掃,眼底恨意一閃而過,隨即又若無其事道:“老婦早不是什麽陳妃,這一聲娘娘老婦可擔不起。”


  她似乎並沒打算同雲間月糾纏下去,站著沒坐,忍著厭惡道:“長公主有事不妨直說,你我非親非故,叫老婦來,恐怕也不是為了同老婦喝茶。”


  雲間月一頓,拿餘光掃了她一眼,清楚地看清了她眼底的厭惡。


  雲間月不著急,慢條斯理地喝了茶,故意晾著陳妃,等下人上了茶,又等對方不耐煩了她才緩緩道:“不久之前,我才剛見過齊王。”


  她沒睜眼看陳妃,但卻一直用餘光看著她。


  這會兒她忽然聽到齊王這個稱呼,瞳孔一下瑟縮了一下,整個人僵直在原地。


  好歹也是在皇宮裏混了好幾年的人,就算當初不得寵,卻也沒被皇帝冷落過,可見還是有些手段的。


  陳妃並未信雲間月的話,嗤了一聲:“齊王死了這麽多年,你又從何處見過他?黃泉路上嗎?”


  話裏話外都是諷刺,雲間月卻聽出了她小心翼翼地試探。


  她終於擱下了手中的茶盞,往後一仰,懶洋洋地靠著鐫花椅椅背,悠悠道:“太皇太後照拂你們母子這麽多年,難道她就從來沒同你們說過,齊王並未死,而是被她幽禁在長壽宮?”


  陳妃呼吸一窒,驚愕還沒來得及收起,就被雲間月看了個一清二楚。


  她慌張移開視線,甩袖斥罵:“荒唐!”


  陳妃年歲明明與齊王差不多,可卻實實在在是齊王的長輩。


  但這長輩當得有些遠,並不知道當初太皇太後入宮前和齊王的幹係,甚至連陳皇後都知道的不多。


  若是陳皇後知曉顧鸞入宮前同齊王還糾扯不幹淨,隻怕顧鸞入宮時,就被一碗藥送去見她老母親了。


  雲間月淺淺一笑,眼底掛著明晃晃的諷刺。


  忽而,她傾身用手撐著自己的下巴,盯著陳妃慢慢地將那些舊事都說了出來,又在陳妃驚訝地目光之中,亮出了齊王的手書。


  當初她將手書故意丟在慈寧宮,後來容玦撿到,離京那日,又還給了她。


  陳妃認得齊王的字——她家裏沒什麽勢力,全靠陳家養著。小時候時常入宮拜見陳皇後,那時與小齊王見麵的時間也多,經常同他一起讀書練字,後來入宮了,見麵的機會也多了,齊王的字她自然認得。


  陳妃幾乎是顫抖著雙手,接過雲間月遞來的手書。


  因是齊王臨終前留下的東西,手書寫得並不工整,有些地方還有一大團墨跡。


  但陳妃看著看著,卻忽然淚流滿麵,枯瘦蒼老的雙手小心翼翼地將手書捂在胸口,哭得抽噎不止,嘴裏胡亂喊著姐姐……


  雲間月也不勸,任由她哭。


  等她哭夠了,才緩緩問道:“陳妃娘娘現在可信我說的了?”


  陳妃抽抽噎噎地問道:“他走時可痛苦?”


  這倒是讓雲間月愣了一下,仔細將那日見著齊王的事情回想了一遍,半真半假道:“帶著笑走的。”


  確實是帶著笑的。


  仔細論起來,他死前那段日子想來比誰都飽受煎熬,病痛的折磨,以及心理上的折磨。


  但雲間月不會和陳妃說,人都死這麽久了,再說無益。


  而陳妃也被這個謊言安撫了,羞愧地擦了擦眼淚,這才在椅上落座:“長公主想要老婦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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