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4章 惶恐
眼下的雲朝令實在是很狼狽,身上穿的不知道是從哪裏尋來的碎花裙子,梳著麻花辮。
大約是為了不被人發現,白白淨淨的小臉抹著一層厚厚的泥。還在頭上罩著一件麻布衣,試圖將自己的容貌遮住。
這模樣同還是康平公主時比起來,實在是寒酸得多。
要不是之前玄樓的人就奉命尋找過她,知道她最樸素的打扮,隻怕還認不出來這就是康平公主。
大約是知道自己今日不會這樣好過,她也沒掙紮,慢騰騰地從地上坐了起來。
她手上破了皮,紅豔豔的一片,她低頭吹了口氣,這才抬起頭看向容玦。
“你應該去問太皇太後,”雲朝令提著嘴角笑了一聲,表情裏是說不出的諷刺,“我隻是負責幫她將人引到慈寧宮,其他的事情我不負責。”
容玦收回佩劍,目光森冷地將雲朝令一掃,隨即背過了身。
他說過,他隻問一次。
跟在身側的季長隨覷了眼容玦的是神色,見他眼底泛著點點猩紅,但卻一直在苦苦忍耐著。
季長隨知道,容玦這是病犯了。
換做以前,他或許會立即掏出藥來吃,但他現在忍耐。
大約是成婚那日,雲間月說過的話,被他刻在了心上。
季長隨掃了眼滿不在乎的雲朝令,緩緩拔出了自己的劍——雲朝令背叛雲間月再先,不管是因為什麽原因,容玦都不會讓她活著離開京城。
與其讓容玦自己動手,到時候與雲間月生了嫌隙,還不如讓他這個當狗的來動手!
雲朝令一直拿餘光盯著他們倆的動作,以為自己會被逼問,但沒想到對方是真動了殺心!
即便當初被雲間月調教過,可一旦遇見這種事情,她還是本能的害怕,下意識往後縮了縮:“你……你們不能殺我!月兒、月兒不會放過你們……”
季長隨拔出佩劍,抵著雲朝令的眉心:“可你不要忘了,是你背叛幾長公主在先!”
因為宋寧音的關係,雲間月曾暗自發誓要護雲朝令一輩子。可如今雲朝令先背叛了她,她多半也不會動殺心。
但容玦不同,容玦在乎的隻有一個雲間月。
宋寧音與其他人都跟他沒關係!
雲朝令一張臉煞白,但她依舊沒將自己知道的說出來,爬起來就要跑。
季長隨動作比她更快,提著佩劍飛身而置,朝著雲朝令的後背心砍下去!
但就在這眨眼間,雲朝令忽然撲通一聲摔在了地上,一枚白玉戒子從她帶著荷包裏滾落了出來。
那戒子眼熟的很,雲朝令瞧見的瞬間,猛地睜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幾步爬過去,將那戒子撿起來:“為什麽……會在我這裏。”
季長隨也認了出來,那是陽司的信物。
當年在宋寧音手上,後來被曾慧帶走,最終落在了雲間月手上。
沒想到輾轉反側,又到落到了雲朝令手上。
季長隨猛地抬頭,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幾個黑衣人出現在樹梢之上。
他們動作整齊劃一,都是一個要護著雲朝令的姿勢。
季長隨並未將佩劍收起來,警惕地看著樹梢上的人:“諸位這是什麽意思?”
樹梢上的人默默對視一眼之後,終於從樹梢飛身而下,沒搭理地上的雲朝令,卻是將她整個人護在身後。
其中一個單膝在容玦跟前跪下,恭敬道:“康平公主不能死,還請侯爺不要與我等為難。”
容玦眼底泛紅,但人還算冷靜。
他麵無表情地問道:“誰的命令?”
那暗衛道:“鎮國長公主。”
這是雲間月下的最後一道命令,要他們誓死護送雲朝令回到以前的村子。
暗衛垂著頭沒去看容玦驚奇而有諷刺的笑容,道:“長公主說了,康平公主如何選是她的事,我等要做的,隻是護她平安抵達。”
雲間月冷心冷腸,對敵人狠,對自己更狠。
但她這一世,唯一看中的隻有家人,可卻在“家人”什麽身上跌了兩次跟鬥。
一次是宋漓漓,這次是雲朝令。
容玦簡直不知道該說她什麽好。
自己的安危不管,卻說什麽也要護一個背叛她的人的安全,簡直愚蠢透了!
他深吸一口氣,陰沉的目光冷冷掃向雲朝令,揚著下巴道:“倘若本侯今日非要殺她不可呢?”
護在她跟前的暗衛立即變得警惕起來,拔出半寸佩刀,是一個要誓死維護到底的姿勢。
跪在容玦跟前的如實道:“我等隻聽從長公主的命令,侯爺若是要動手,我等也隻能誓死保護。”
“好一個誓死保護。”容玦陰冷地盯著雲朝令,逼得她連頭也不敢抬,“雲朝令,你得記住,今日救你一命的是相思。”
殺不殺雲朝令,對容玦來說其實無所謂。
反正殺了她,雲間月被太皇太後藏在哪裏,他依舊不知道。
說罷,他轉身就要帶著季長隨離去。
暗衛其實不敢同容玦硬碰硬,正暗自鬆了口氣時,忽聽見一道哽咽:“我……我真不知道她在哪裏。”
雲朝令躲在暗衛後麵,哽咽著,泣不成聲:“我隻是一個山野小姑娘,從來沒遇見過這樣好的事情,我隻是……我隻是手足無措。他們、他們那樣好,對我那樣客氣,比陌生人還客氣……我覺得這裏沒有我的容身之地。”
“我想回去,我想奶奶了……這裏所有的一切都讓我覺得難過。父皇不認我,到死都不認為……月兒和皇兄對我好,可這些都是她們以為的好,其實我根本就不需要……明明是我自己的地方,可我卻覺得寄人籬下……”
“你懂嗎?那種被排斥在外麵的感覺,會讓我瘋掉的!你們怎麽可能懂呢……”
說著,她吸了一口氣,淒涼地笑起來:“太皇太後就在這個時候來找我了,她說她知道我要什麽,也願意給我想要的……所以我就幫她藥暈了月兒,扮作她的樣子離開京城,之後會怎樣我也不知道。”
她抬起眼,笑容難看地看向容玦:“你問我她在哪裏,我也不知道。”
雲朝令這樣說,或許是想要容玦痛罵她一頓,或者是打醒她。
可最終容玦一句話也沒說,轉身帶著季長隨走了,如來時一樣,悄無聲息。
雲朝令失望地垂下眼,看著手中的那枚白玉戒子開始笑,笑著笑著,眼淚就掉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