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章 所求

  雲司離站在廊下,忠義低聲在他耳邊道:“這慈寧宮裏,安安靜靜的,確實是什麽都沒有。”


  他急的抓耳撓腮,整個人就跟身上長滿了虱子似的,說一句話,一共要在身上撓十次。


  “皇上,這可怎麽辦啊?”忠義急的團團轉,“這要是什麽都搜不出來,奴才就是一頭撞死在這裏,也不能贖罪。”


  雲司離雙手踹在衣袖裏,鎮定自若地回頭看向殿中。


  張嬤嬤跪在太皇太後跟前,一邊撫著她的胸口,一邊低聲在她耳邊說著什麽。


  她們聲音壓得低,又加上有些距離,雲司離也隻是看見太皇太後嘴唇動了動,至於說了什麽——他還真沒讀唇語本事。


  “跟你有什麽關係?”雲司離收回目光,看著院中宮人忙碌,“這是朕的決定,就算有什麽也朕擔著,還不需要你一個小太監來承擔罪責。”


  雲司離帶來的人大約是在屋裏什麽都沒搜出來,於是他們已經拿著工具,準備將慈寧宮的地磚都撬開了。


  忠義還在旁邊著急,低聲委屈:“要是奴才沒在皇上耳邊說那些話,您也不會選在這個時辰過來……”


  雲司離沒出聲,隻是抬手象征似的在忠義腦袋上擼了一把,道:“都說了與你一個小太監沒關係,別著急往自己身上攬罪責。”


  忠義就不說話了,委委屈屈地站在一邊,像個小媳婦似的。


  他撇撇嘴,有些難過地說道:“要是顏先生在就好了。”


  話音才落下,他就後悔了,連忙一巴掌打在自己嘴上,顫顫巍巍道:“奴才該死!”


  雲司離側目,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雙手依舊攏在衣袖裏,老神在在,誰也不知他在想什麽。


  忠義卻再不敢說話。


  他知道這樣的雲司離才是最不好說話的。


  他不是不計較什麽,隻是心裏清楚並不會說出來叫人難堪而已。


  可若是有人徹底惹惱了他,觸及了他的底線,便是一點小事,他都會斤斤計較。


  忠義不知道的是,他在提起“顏先生”三個字時,雲司離揣在袖中的雙手,一下就攥緊了。


  他若是在細心些,就會發現那一瞬間,雲司離連呼吸都有些變化。


  旁人不明白,可雲司離自己心裏清楚,他已經許久不曾想起過顏回了。


  很神奇,以前他跟前跟後時,雲司離覺得他煩的要死,恨不能拿什麽東西堵了他的嘴。


  可如今他不在了,他心裏又覺得空落落,總覺得做什麽都不得勁。


  甚至有時候他在批折子時,會下意識轉向一邊,像往常一樣,問一問他的意見。


  可如今偏過頭,他看到的也隻有忠義那張不明所以的臉。


  所以,他不敢在想起顏回,隻將那人的所有事情都放在心裏某一處,等到夜深人靜,四下無人時,他再拿出來慢慢品。


  然後睜著眼到天亮。


  原本以為這樣下去,沒幾日他就會撐不住,可誰能想到就算他整夜都不睡,到頭來依舊半點事情也沒有?

  他精神得很!

  “……皇上?皇上!”


  雲司離猛地回神,才發現忠義叫了自己好幾聲。


  他將神色一收,裝得若無其事:“怎麽?”


  忠義小心翼翼地覷著他的臉色,就知道自己方才提了一句“顏先生”讓雲司離想起了以前的事。


  他將手裏的東西呈上去,低聲道:“這是方才在後院一棵樹下翻出來的東西。”


  那是一捧佛珠。


  雲司離一眼就認出來那是太皇太後經常帶在身上的那串。


  他想了想,才記起從他進慈寧宮開始,太皇太後用的是一串紅珊瑚佛珠。


  他捏起一顆,仔細看了看,也沒看出什麽來:“不是朕要找的東西……”


  話音還未落下,他忽然發現佛珠上麵好似刻了字。


  他話音一轉,低聲道:“這是什麽?”


  忠義湊過去看了一眼,不甚在意:“許是佛經?佛珠上不刻佛經,還能刻什麽?”


  雲司離沒說話,他雖然不像太皇太後那樣常年吃齋念佛,但佛經長什麽樣,他還是清楚的。


  這佛珠上刻著的字樣,突然一看,確實是佛經的字樣,可往細裏深究,雲司離又覺得這是某種字體。


  他將佛珠全部從忠義手裏接過來,道:“回頭你叫人去法華寺將主持請來,就說朕要與他論佛。”


  忠義雖覺得莫名其妙,但也沒多問,答應了一聲。


  雲司離揣著佛經,轉身正要離去,忽然又跟感覺到了什麽似的,轉過頭去。


  這一轉,正好就與殿中主位上的太皇太後對上了目光。


  雲司離一頓,心道:“這目光似乎太平靜了些,與方才截然不同。”


  他腳步一頓,轉頭看向忠義道:“把他們叫回來,別搜了,慈寧宮搜不出什麽。”


  忠義“啊”了一聲,又要跳腳著急了:“那……那怎麽辦啊!?”


  雲司離望著太皇太後,得體一笑,道:“去長壽宮搜。那裏才是她熟悉的地方。”


  忠義一愣,隨即想起來,屋裏那個做太皇太後的時間比做太後的時間要短。


  他以為會找到東西,於是一收陰霾,興高采烈地去將宮人們叫回來,大搖大擺地去了長壽宮。


  等他們都走了,張嬤嬤才快步過去,探頭往外看了一眼。


  確定人都走了之後,她才鬆了一口氣,將屋門一掩,回頭道:“娘娘,他們都走了。”


  太皇太後從趴著的姿勢直起身,緩緩從袖中將一張紙拿了出來遞給張嬤嬤:“拿去燒了吧。這東西放在自己身上再安全,也有暴露的一天,不如燒了。”


  張嬤嬤也是這樣想,接過太皇太後的遞過來的東西,匆匆退下,打算去後麵毀屍滅跡。


  太皇太後一直裝得鎮定,卻在張嬤嬤出去的瞬間,她忽然捂住胸口吐了口血。


  一瞬間,她好似老了十來歲。


  她看著自己吐的那口血,又想起方才雲司離問她:“您求不得的是什麽?”


  太皇太後忽然笑了,笑紋從眼角一直飛入鬢發,徒留一臉的寂寥:“求不得……哀家這一生,都是求不得。”


  後院。


  張嬤嬤見四下無人,剛要掏出火折子將手裏的紙給點燃時,身後忽然有人悄無聲息靠近,一把捂了她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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