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章 錯認

  料理完陽司的人,容玦準備回城。


  蘭麝別院,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去,更沒打算看一眼裏麵的人。


  他會出現在這裏,隻是因為雲間月,替他排除所有危險。


  他招招手,叫來一個玄樓的人,問道:“宮裏如何?”


  那人如實道:“太皇太後還不知道慈寧宮已經被玄樓控製了。”


  容玦點點頭,沒說別的,好似這件事對她的影響不大。


  他翻身上馬,離開前,淡淡道:“留下幾個人暗中保護夫人,其餘人隨我回城。”


  玄樓的人應了一聲,隻留下幾個身手好的,暗中埋伏在蘭麝別院附近,以防陽司有人暗中反水,剩下的全跟著容玦回城了。


  這一切都在暗中進行,雲間月半點不知情。


  她扶著連鏡的手從馬車上下來,忘了眼臨水而建的蘭麝別院,沒覺得這地方有多山清水秀,隻覺一片清冷孤寂。


  師卿卿盤腿坐在馬車頂上,依舊在磕瓜子,完全就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


  季長隨上前去應門,沒一會兒的功夫,有人從裏麵將門打開了。


  見是季長隨,他也沒覺得意外,往旁邊讓了讓,恭敬地站在一側。


  連鏡這才攙扶著雲間月進了別院。


  這別院很大,依山傍水,很適合避暑。


  進門便是一個偌大池塘,池塘裏養著荷花和魚。


  池塘中間是個涼亭,涼亭裏坐了一個人,那人坐在自製的輪椅上,膝蓋上搭著薄毯。


  大約是不知道有人來,正若無其事地打瞌睡。


  旁邊搭著的魚竿動了動,也沒能驚醒打瞌睡的人。


  季長隨掃見雲間月的目光,輕聲道:“那便是齊王。”


  雲間月已經猜到他身份了,她沒見過齊王,對他沒什麽印象,也沒什麽感情,淡淡地應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方才開門的人也沒招呼他們,轉身離開,走到齊王身側輕輕說了什麽。


  雲間月就看見那涼亭裏的人緩緩睜開雙眼,又愣了一會兒神,瞧見有魚兒上鉤,便指揮那下人替他收竿。


  做好這一切後,他才緩慢地轉過頭來,朝雲間月所在的方向投過一個不鹹不淡的目光。


  那目光既不疏遠,也不熱絡,是在看一個陌生人的目光。


  雲間月覺得自己這個想法有些荒謬,他們本來就是陌生人。


  以前她覺得自己長得不像宋寧音,也不像宋晚音,性子跟她們兩個人都不搭。


  但當她走近了,看見齊王臉上的神情從不在乎,到漸漸睜大雙眼,臉上隱隱帶著某種急切的神色。


  他幾次張嘴,似乎是想說什麽,甚至還想撐著身子起來。


  大約是他年邁到連站起來都覺得困難,剛有動作便又重新跌回椅子上。


  雲間月無動於衷,看著他在椅子上掙紮,蠕動了一下嘴唇。


  好像是叫了個名字——阿音。


  直到這一刻,雲間月才恍然明白,原來不管是宋寧音還宋晚音,她是像她們的。


  兩人就維持著這一坐一站的姿勢互相瞪著對方看了許久,齊王才笑了一聲:“竟是認錯了人,看來我真是老糊塗了。阿音要是還活著,又怎會像你這樣年輕?”


  雲間月沒說話,齊王收回視線,她也沒在往前去,站在他後麵,看著周圍的景色。


  容玦沒說叫她來這裏做什麽,雲間月同齊王沒什麽話好說。


  季長隨搬了椅子來,雲間月剛剛坐下,就聽齊王道:“是小玦那孩子叫你來的,還是阿鸞叫你來的?”


  雲間月一時沒想起這個阿鸞是誰,下意識問:“阿鸞是誰?”


  齊王背對著她坐在輪椅上,聽見這話時,似乎短促的笑了笑:“那就是小玦那孩子讓你來的。”


  雲間月沒出聲,垂著眼想了片刻,才想起來“阿鸞”是太皇太後,入宮前,她閨名叫顧鸞。


  她抬眼,看向齊王,心裏隱隱有個猜測。


  他穿著茶色雙鶴團花長衫,外麵還搭著件深色大氅,垂著眼,往椅子上一坐,看起來頗有些寶象。


  同太皇太後差不多的年紀,但看起來卻比她老了許多,頭發幾乎白完了。


  枯坐了一會兒,他忽然問道:“早前聽說小玦那孩子成親了,是你吧?是寧音的孩子,還是晚音的孩子。”


  雲間月沉默了片刻,道:“都是。”


  這話說得含糊,旁人聽了,或許還當她是敷衍。


  可齊王卻聽明白了,惋惜地歎道:“她們姐妹倆命途多舛,也是可憐。”


  雲間月沒接話,宋寧音和宋晚音究竟是不是可憐暫且另說,但這語氣讓她有些意外。


  她想著這人的身份,到底還是沒有出言不遜。


  靜默了一會兒,她理著衣袖道:“晚輩可否能問您一個問題?”


  齊王背對著她道:“問吧。趁現在都問了,往後你再來這裏,說不定就沒這個機會了。”


  雲間月沒往別處想,隻當是容玦不會讓他在蘭麝別院久留。


  她隻問道:“您為什麽還活著?”


  她問得直白,倒是讓齊王愣了一下,好半響才笑出聲來:“那你可問錯人了,你應該問阿鸞,問小玦。”


  話音落下,雲間月又聽他嘀咕道:“這麽多年,我沒一刻不是想死的。可我想著,我都老成這樣了,黃泉路上碰見,寧音多半也認不得我,哪裏有臉去見她?”


  雲間月吸了口氣,再緩緩吐出來,心裏總算平靜了些。


  事到如今,她覺得也沒什麽好疑惑的,所有問題都擺在眼前,隻要她問就能知道結果。


  連鏡本來有些心不在焉,一麵瞄著這別院的山水,一麵聽雲間月他們說話。


  就在這時,她忽然聽見自家公主問:“容玦是您和顧鸞的孩子?”


  連鏡猛地轉過頭,驚訝地張著嘴,好似能塞下一個雞蛋!

  忽然見到本該死了多年的人已經夠驚訝的,沒想到這後麵還有更驚訝的。


  季長隨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而後貼心地伸出手幫她把下巴合上。


  齊王笑了一聲,也沒生氣,語氣依舊和緩:“你同她們姐妹倆一點都不像。”


  雲間月道:“您方才也說自己認錯了人。”


  既然是認錯了,那就說明她們挺像的。


  齊王卻忽然收了笑意,低低歎了口氣。


  他目光越過池塘,越過院牆,落向遠處的山川河流,好半響才吐出一個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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