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束縛

  雲間月站了一夜,腳是僵硬的,剛剛跨出一步,身子就是一歪,直接跪了下去。


  站了一夜的後遺症從身體裏竄出來,雙腿又酸又麻,連站起來都十分困難。


  連鏡眼淚就跟不要錢的似的,大顆大顆往下掉。


  哭到最後連力氣都沒了,愣是沒能將雲間月從地上拉起來。


  “哭什麽,我腿又沒斷。”雲間月又是無奈又是好笑,自己撐著連鏡的肩膀站起來,“快把眼淚止一止,回頭讓青蘿知道了,還不得笑話你?”


  連鏡哭到直打嗝,搖著頭哭到不能自己。


  雲間月不想搭理她,拖著兩條腿,一步一步挪過去,將手搭在了門上。


  那一瞬間,她忽然覺得自己疲憊得很,連推開門的力氣都沒有。


  沉默許久,她深吸一口氣,將所有情緒都壓下去,才要伸手去推門——


  “吱呀——”


  門從裏麵打開,還穿著夜行衣的師卿卿站在門裏邊,靜靜地看著她。


  “你來晚了。”大約是一夜沒說話的關係,她嗓子有些啞,“他說不想讓你瞧見他狼狽不堪的模樣,翻窗跑了。”


  雲間月與她對視片刻,麵無表情道:“你覺得我會信?”


  顏回要真有那個力氣去翻窗,就說明他沒事。


  可昨日最後一次相見,他那模樣,分明連走路都覺得困難。


  師卿卿同她對視,最終敗下陣來,撓著臉小聲嘀咕:“我就知道這招沒用……反正他就是不想見你,你別問我他在哪兒,我不是很想說。”


  雲間月沉默良久,嘴角才緩緩露出一道苦笑來:“我不問……想請你幫個忙。”


  師卿卿瞧見她嘴那抹苦笑,就想起方才的顏回。


  與雲司離換血時,顏回險些去了半條命,不知出於什麽心裏,師卿卿有些想幫他分擔一些痛苦。


  可這人到了這種時候,仍然理智得可怕,也討厭得可怕。


  冷漠又囂張地推開她的手,嘲諷地笑了一聲:“我要是死了,雲司離就是你了。”


  氣得師卿卿擼袖子打了他一頓。


  當初她與雲司離被指婚時,聖旨已經下了,但因為江南水患一事,婚事被推遲,再後來又趕上雲夜闌造反,雲司離登基。


  上天好像對她特別不公平,幼年滅族,幾經磨難後,人不人鬼不鬼地活在這世間。


  好不容易有了喜歡的人,卻要因為各種原因,至今沒將自己嫁出去。


  有時候連她自己都要忍不住懷疑,她這一生是不是天煞孤星的命。


  回過神來,她聽雲間月道:“這不是命令,就當是熟人之間的拜托吧……勞你替多照看他一些,行宮那位要是知道皇兄沒事,肯定會想到是誰做的,必然會想法子泄憤。還有……”


  說著,她別開視線,看了眼身後緩緩升起的曙光,慢騰騰道:“我聽說玄樓很會找人,勞你替我找找。六七十歲的老者,姓顧,西夏顧氏。”


  世上曾言:大梁顏氏,死人不醫。西夏顧氏,活人不醫。


  而顏回,是大梁顏氏和西夏顧氏的後人。


  顏家祖師爺很上道,知道進退有度,早早的就從皇宮裏退出,隱居在太原一帶。


  但顧家不同,他們在西夏皇室地位崇高,擋了太多人的路,被滅門在意料之中。


  更何況顧氏女顧琅嬛還生的好看,被帝王看中了。


  師卿卿神色複雜地看了她好久,終究還是點頭應下了。


  “抱歉。”雲間月忽然道。


  師卿卿愣了一下,皺著眉:“為何道歉?”


  雲間月抬起頭,漆黑的眼眸好似黑珍珠:“明知你喜歡大皇兄,還讓你……”


  師卿卿打斷她:“他應該快醒了,但肯定還要適應。而且行宮那邊肯定不會這樣善罷甘休,你自己多注意一點。”


  說罷,她頭也沒回地走了。


  雲間月眨了眨眼,感覺隻是一瞬間的功夫,那人連背影都看不見了。


  “公主,”連鏡輕輕叫了她一聲,“以後再也見不到顏先生了嗎?”


  雲間月回神,故作輕鬆地看了她一眼:“怎麽,你喜歡他?”


  連鏡心思單純,老老實實道:“奴婢隻是覺得心裏空落落,好似少了什麽,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了。”


  雲間月再笑不出來了,回神時,隻剩滿嘴苦澀。


  早就不能回到從前了。


  所有人都被推著往前走,命運的齒輪不停轉動,稍稍不注意,就會被遺留時間的長河裏。


  雲間月抬腳進殿,繞過屏風,她看見雲司離不知何時從榻上坐了起來,被子蓋著他雙腿,身上罩著卻是一件不皺巴巴的青衫。


  青衫上繡著墨蘭,花朵茂盛繁多,以前覺得看一眼就是熱鬧,如今卻孤零零地成了陪襯。


  榻上的人半垂著眼,濃黑長發綢緞一般傾散在肩側,臉上半點血色都沒有。


  那青衫上繡著的墨蘭一樣,孤零零的。


  雲間月張了張嘴,那聲“皇兄”竟然沒能叫出口。


  雲司離似是有所察覺,轉過頭來看著她,同宋寧音有些相似的雙眼失了神采,連平靜都顯得茫然起來。


  “還活著嗎?”他開口,連聲音都是啞的。


  平複了一夜的雲間月,隻覺難過從她胸口碾過,並且輾轉反側,好似下一刻就要從從她胸腔爆出來。


  她深吸一口氣,勉強搖搖頭:“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顏回是不是還活著,也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活著遠比死了還要痛苦。


  雲司離“哦”了一聲,扯了扯肩頭快要掉下去的衣衫:“是嗎?我夢見了母後……好像很久沒有夢見她了。”


  雲間月神色僵硬地抬起頭看他,原以為他後麵還有話要說,等了半響去聽他道:“你下去吧,我一個人待會兒。”


  雲間月不放心,剛想拒絕,就被雲司離看穿了心思:“不必擔心,我沒事。隻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最終殿裏隻剩他一個了。


  安靜的環境裏,讓雲司離恍然驚覺,自己真的隻剩一個人了。


  他想起方才做的夢。


  夢裏宋寧音的臉有些模糊看不大清楚,應該是在笑的。


  她就站在自己跟前,距離不遠,中間卻隔著一條他跨不過去的溝。


  雲司離想叫她一聲,卻見她搖搖頭,又好似歎了口氣。


  她說:“回去吧,阿離。回去吧,聽話,快回去……”


  雲司離猛地回神,反應過來時,已淚流滿麵。


  他緩緩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臉,將那聲快要從嗓子裏溢出來的“哽咽”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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