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陪你

  戌時二刻,雲間月同皇帝一起去長壽宮接太後,一同入席。


  這個時辰離原定的開宴時間已經過來兩刻,但因為皇帝還未入席的關係,這晚宴不得不推遲了兩刻鍾。


  入了席,眾人起身見禮。


  雲間月回自己的位置,目光在殿中搜尋一番,見到了對麵席間的容玦。


  他今日一身天青色對襟長衫,外麵配著雪色大袖衫,衣衫上幹幹淨淨的,連一片刺繡也不見。


  麵無表情地坐在一側,周圍好似無言立著一道屏障,隔絕了一切喧囂。大約是等得有點不耐煩了,眉頭蹙著,眼底也噙著一絲不耐。


  伺候在一側的季長隨不知低頭同他說了什麽,他立即將眉皺得越發深了,轉頭瞥了季長隨一眼,滿臉不耐,散也散不開。


  雲間月眼神過於直白,沒多久就被容玦發現。


  他偏過頭淡漠地將人一掃,臉上仍是不見什麽表情,細看的話就會發現眼底記那一點不耐煩沒了。


  雲間月撐著下顎笑了一聲,招招手將青蘿喚來了。


  高台上,皇帝在問賜諸位大臣禦菜的事。


  何公公一一回答後,皇帝便叫禦林軍親自將禦菜給送出宮去。


  青蘿在這些問話裏躬身,聽雲間月小聲囑咐道:“侯爺身體不好,不宜飲酒和吃冷食,你回宮外看看,我走前吩咐重華宮小廚房做的東西這個時辰應該已經做好送來了。”


  容玦在用藥,膳食方麵也有忌諱。雲間月之前叮囑過侯府的人,基本上是隔空遙指將侯府的膳食給改了。隻是宮宴上的菜式都差不多,司膳房也不可能單獨替欽定侯擬定菜單。


  雲間月心裏清楚,以防萬一,便吩咐重華宮的小廚房重新做了幾道菜。


  青蘿出了殿,不一會兒就提著一個食盒回來。


  殿裏人多,皇帝正偏頭同太後說話,沒發現這些貓膩。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沒注意到。


  譬如長公主之流對雲間月這種公然給容玦開小灶的做法雖然不恥,但也不敢說什麽,畢竟也是為了容玦著想。


  青蘿提著食盒,走向容玦,低聲道:“公主吩咐奴婢重新為侯爺上菜。”


  容玦仍是麵無表情地樣子,聽了這話也沒多餘的反應,漠然看著青蘿將他原本的菜式撤下去,換上重華宮小廚房做的。


  隱約察覺一道曖昧的視線,他順著感覺一偏頭,就看見雲間月正撐著額角看他,等他偏頭,兩人視線一對上,她桃花眼一眨,飛了個媚眼過來。


  容玦:“……”


  他麵無表情地端過茶盞,打心底冷哼一聲:“又在發/浪。”


  想是這樣想,可心底還是高興,翹著的嘴角是無論如何也沒能壓下去。


  雖是宮宴,但也是家宴。


  宴上除了容玦這個身份曖昧的,剩下的便是後宮妃嬪和皇嗣,以及宗親們。


  但皇帝這一脈的兄弟幾乎死絕,宗親也是幾個上了年紀老王爺,皇帝的叔叔,雲間月得稱呼一聲叔公。


  宴席過半,有人提議鬥詩鬥酒,這些都是讓嬪妃們爭奇鬥豔的,雲間月興趣不大,沒趣湊這個熱鬧。


  她眯著眼,百無聊賴地盯著那些歌舞看了一陣,仍舊是提不起什麽興致。


  又坐了一陣,幾個妃嬪鬥詩鬥得麵紅耳赤,撒著嬌找皇帝爭論不休。


  雲間月瞥了眼就收回目光,吩咐青蘿攙扶她起身,去外頭醒醒酒。


  此時天正冷,被外頭的冷風一吹,雲間月打了個哆嗦。


  青蘿忙將帶來的披風裹在她身上:“要不還是回去吧,外頭風大,等會受了涼。”


  “無事,”雲間月擺擺手,“裏頭悶得慌……我自己走走,你們倆等在這裏,別跟著。”


  連鏡有些不放心,剛要說話,就被青蘿拉住了。


  她朝某個方向揚了揚下巴,被這麽一提醒,連鏡這才發現梅林深處有道熟悉的身影——正是容玦。


  雲間月徑直朝那道人影走去,然後打發掉季長隨,自己推著人走了。


  走了一路,等周圍見不著一個人影,連瓊華宮的熱鬧也聽不見了,兩人方才停下。


  不遠處有個涼亭,雲間月朝容玦伸出手:“試一下?”


  容玦偏頭,細長的眉眼如畫似的,目光仔細將雲間月的臉瞧了瞧,最後才落在纖細修長的手上。


  雲間月被他看得不大自在:“你看我做什麽?試就試,不試就不試,你已經被本公主迷得神魂顛倒,連話不會說了?”


  聽了這話,容玦當即冷笑一聲:“本侯不介意將你推進那池水裏讓你清醒清醒。”


  涼亭不遠處就是一方水池,裏頭養了些魚。


  正是寒冬臘月,雲間月要是被這樣推進水裏,撈起來可能得去半條命。


  她嗤了一聲,依舊沒收回手,罵道:“死瘸子。”


  容玦伸手將她手一握,一手在輪椅上一撐,站了起來,回罵:“扁擔。”


  話音落下,兩人又各自翻了個白眼。


  雲間月抓著容玦的手卻一緊,緩慢地扶著他往前邁了一步,低聲道:“別急,慢點……你三年未用腿,如今隻是將毒逼至了其他地方,活絡一下腿上的經脈,要真全解了你身上的毒,你才能恢複如初。”


  換句話說,容玦體內的毒要是沒有清完,過一陣,這短暫的一站就會是鏡花水月。


  容玦眉毛一挑,淡漠地“嗯”一聲。


  三年不曾用腿,他甚至都快該怎麽走路,即便有雲間月握著他的手,扶著他往前邁步,容玦也覺得自己的腿跟生了鏽似的,不僅毫無知覺,連挪一步都艱難萬分。


  每每挪動一下腿,就跟踩在刀尖上似的,牽扯著全身的心脈,幾乎痛得他撕心裂肺,比三年前中毒時還要難過。


  這才不過剛剛從輪椅上站起來,往前邁了一小步,他就已經渾身冷汗,如同剛從水裏撈起來似的。


  臉上更是毫無血色,嘴唇都顯出幾分蒼白的病態來。


  雲間月見他咬著牙,苦苦忍耐,豆大的汗珠從額角滑落,心裏難以言喻的心疼起來。


  她牽著容玦的手一緊,桃花眼深沉如古井,卻沒說讓他放棄的話,隻道:“別擔心,我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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