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人話

  說實話雲司離一點都不喜歡這首詩。


  因為下一句便是: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雲間月也在下一刻扔了這幅字,淡淡道:“其實我也不太喜歡,倘若我的夫君有了二心,我一定叫他身敗名裂!”


  說話時,她嘴角還掛著笑,目光卻陰狠無比,看得人心驚膽戰。


  雲司離似乎是想說什麽,張了張嘴,最後卻也是一句話也沒說出來,沉默地歎了口氣。


  雲間月隻當沒看見,將那副字扔進了炭火。


  一陣黑煙撩起,下一刻瞬間燎起火舌,將那副字,燒得一幹二淨。


  雲間月提筆重新寫:謀定而後動。


  寫好後,她吹幹墨跡,再次拿起來給雲司離看:“好看嗎?”


  雲司離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無奈:“好看。”


  他其實很少想起先皇後,若不是旁人刻意提起,他幾乎快想不起先皇後是什麽模樣了。


  即便旁人說雲間月同先皇後如何相像,雲司離卻覺得這兩人一點都不像,無論是眉眼還是性子,相差十萬八千裏。


  他也不像先皇後,哪裏都不像。


  她入宮這麽多年,死後卻是連一副畫像都不曾留下。


  瀟湘館的畫師們不敢畫,即便是誰興起畫了一副,也不敢明目張膽地擺出來,因為這是個誰都不許提的禁忌。


  “大皇兄要是喜歡,回頭我找人裱起來送給你。”雲間月臉上掛著笑,眼底卻毫無笑意。


  雲司離想她高興,卻一點都不想她勉強高興。


  他偏頭看向雲間月,歎了口氣:“月兒,這裏隻有你我,你不必裝樣子給我看。”


  毫無靈魂的笑意立刻僵在雲間月臉上。


  她眉眼淡,沒那麽深,看起來並不立體,但卻恰到好處的給人一種朦朧的模糊之意,總叫人覺得她這個人身上帶著神秘,隔著濃霧誰也看不清。


  “有大皇兄在,誰也不敢欺負你。”雲司離抬腳走過去,輕輕將雲間月摟進懷裏,“你不必壓著性子,做你自己就好。”


  雲司離身上有一股香氣,雲間月說不出來是什麽味道,卻覺得格外好聞。


  她有些貪念地嗅了嗅,眯著眼靠在雲司離肩頭,像隻貓一樣,感受著他一下一下揉著自己後頸輕鬆感。


  但這隻是片刻,半響後,雲間月將雲司離推開些。


  “我知道皇兄會護著我,不許旁人欺負我,”雲間月一眼一眼認真地看著雲司離,“可是皇兄,身在皇宮,身不由己的事情多了去,你也有看顧不住我的時候。”


  雲司離張了張嘴,似乎是想反駁她這句話。


  但雲間月沒給他這個機會,抬起眼靜靜笑:“不是說好了,這次換我來保護你嗎?”


  這是之前同雲司離攤牌之後,雲間月說的。


  雲司離這輩子都忘不掉當時雲間月說這話時的神情。


  臘月二十八,皇城下了一場雪。


  今年第一場大雪,下了整整一夜,直將整個皇城都裹成銀白。


  太史局借題發揮,直言這是潤雪,來年一定是大豐收。


  在重華宮聽到這消息的雲間月正在洗漱,聞言嗤了一聲:“這群神棍是被秦國公那腦子有坑的給傳染了吧。”


  青蘿和連鏡知道她這幾日心情都不怎麽好,也沒敢說話,縮著腦袋站在一側,靜默著幫雲間月穿戴整齊。


  明日事多,皇帝賜宴,後宮所有人都要參加。


  這是雲間月第一次主持這樣大的宮宴,怕出錯,所有事情都要親自盯著,以免被人抓小辮子。


  好在還有沈傾顏可以幫襯,不至於忙不過來。


  所以明日她是沒辦法去同皇帝請安的,隻好今日提前去。


  今日她穿的是上次皇帝封口時,賞賜的那件暗朱色金花鸞鳥展翅宮裝,梳著雙垂髻,綢緞般的黑發高高挽起,用雙鶴展翅朝日的鏤空流雲流蘇發冠束發,額間一點水滴樣式花鈿,朱唇未點而紅。


  眸光流轉之間,端的清冷孤傲,張揚大氣。


  主仆三人緩緩往承乾宮而去,一路宮人紛紛避讓,退避一側,跪下請安,根本不敢抬眼與這個重華宮的主人對視。


  到了承乾宮,德喜公公連忙進去通報,不一會兒何公公就親自出來將她迎了進去。


  入了殿,才發現蘇文殃也在。


  規矩地坐在一側,在替皇帝研磨。


  雲間月桃花眼一撇,森然冷意裹著蘇文殃,如刀似的目光,好似要將她淩遲。


  蘇文殃察覺視線,轉過眼來,朝她一笑,自是得意和輕蔑。


  暗流頃刻間在殿中湧動起來。


  雲間月盯著蘇文殃,站著道:“兒臣見過父皇。”


  說是請安,結果連膝蓋都不曾彎一下,站得比蘇文殃還直。


  皇帝擺擺手,似乎早習慣了她這德行,也沒同她較真:“來了,坐。”


  雲間月收回同蘇文殃交鋒的目光,撩衣往椅上一坐,也不正眼看人,將恃寵而驕這幾個字發揮到極致。


  半響,皇帝終於處理好了手上的事情,接過何公公遞來的手巾擦了擦手後,才接過茶盞,呷了一口茶。


  “前日傳召你,都推說沒空,怎麽今日得空了。”皇帝斜了雲間月一眼,語氣裏並無怒意,“真是越來越來放肆了,朕要見你,還得三催四請是吧?”


  雲間月還是那副懶散地模樣,誰也不看,淡淡道:“父皇這承乾宮也不缺人伺候,我來做什麽?平白討嫌嗎?”


  皇帝知道她意有所指,皺了皺眉:“你這是什麽話?”


  雲間月掩唇打了個嗬欠,困頓道:“人說的話唄。”


  皇帝眉毛立刻擰起來,眼見著就要發火,蘇文殃忙站出來打岔:“公主這是還在同臣妾置氣了?”


  雲間月撐著鋪在椅子上的靠枕,斜著身子,慵懶地目光轉向蘇文殃,靜靜看她一眼,沒說話。


  蘇文殃就道:“公主若是還在氣之前的事情,那臣妾今日同你陪個不是。之前是臣妾辦事不妥,叫公主誤會了,還望公主不要生氣。臣妾被皇上罰了禁足,已經知錯了。”


  她也真是能屈能伸,之前被雲間月整得丟了那麽大臉,現如今見了她也還能笑出來,也能低頭給雲間月賠禮認錯。


  雲間月冷哼一聲:“可別,本公主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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