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昌帝駕崩
從黎明時分京華城中就掛起了紅彤彤的燈籠,照亮了商桐十裏長街。
天色蒙蒙亮,北城門處一聲轟鳴就讓長平從睡夢中醒來。長平也不穿衣服,身上隻掛了一件薄衫,赤著腳兀自走到了那紫光樓上,聽著遠處一聲聲鍾鳴,沒發覺淚水已將臉上鋪滿。
像是無數次夢中的回首別離,長平第一次對這央國的春宴有印象,還是始於宋薰。那一日長平像往日一樣將宮中娘娘的衣服小心地分了類,正甩著手往浣衣局後門處走去。迎麵就撞上了等在後門的宋薰。
“今日便是春宴,跟我一起出去。”
“啊?”
“走啊。”
長平還沒有反應過來,宋薰就牽了長平的手跑到了離宮外最近的地方,因為長平膽子小,宋薰不得不遷就她爬到了最矮的那座瞭望殿上。
宮牆外麵已經燃起了煙花,一支支飛到天上,綻放成巨大的花朵形狀。
“看那邊花形的煙花,不過我更樂意看你,你比那煙花更美。”
“你怎的是這般不害臊的人,”長平說著甩開了宋薰偷偷握住自己的手,忽而又歎息了一聲, “那煙花再美麗,左不過是一瞬間,是黃粱一夢罷了。”
“縱是黃粱一夢,也要做得酣暢淋漓,才不負在這人世間走一遭。”
看著宋薰一本正經的樣子,長平忽然笑了起來。那一日的春宴,成了長平告別一年年時最後的念想。
“王後殿下,您該回去了。”延平不知何時立在了長平的身後 ,把手上的厚重風衣披在了長平身上,“此時正是隆冬,這裏的冬天雖不及狄國的寒冷,也不可光著足出來啊。”
長平轉過身任由延平為她係著領口的玉帶,開口道:“大臣和陛下都已經到了嗎?”
“陛下早已經起了身,此時正在陪那安樂侯在軒轅殿裏。有幾位大臣到了,狄國的將軍們還沒有來。”
“嗯,我們回去吧。”
長平穿戴好一身紅衣趕到軒轅殿時,天光已然大亮了,隻是天空竟飄飄灑灑下了雪花,著實是應了景。
今日的長平委實讓人驚豔,容貌還是那副容貌,隻是一副端莊的妝容讓她更顯雍容華貴,就連烏洛蘭都在不停地誇讚著,王後殿下果然是天定的王後。
軒轅殿中燭光重重,搖曳著鬼魅的光芒,照耀著每個人的臉龐。入宮覲見的大臣們排列在兩側跪了許久,坐在殿中央的正是那奉安帝,在側席上端坐的正是安樂侯。在兩側的最後麵,正是目光如炬的宋薰。
今日的宋薰一席黑衣,默默注視著席間的各位大臣,卻在望見門口處進來的那個人時再也挪不開眼睛。
長平一襲華服,緩緩走進了殿中,一步一步,步步生花。陛下的小太監見狀趕緊喚著“攝政王殿下萬福”,眾人方才意識到失儀,齊齊向長平行了禮。
宋薰跪直了身子巋然不動,目光落在了殿上的奉安帝身上。長平也不看他,徑直走到殿中間向皇帝行了禮,坐到了為她特意準備好的側座。
安樂侯容安隆的目光一刻也沒有離開過長平。如今的她與十年前出嫁時的樣子一模一樣,甚至於安隆在第一眼望見她時有些恍惚了,隻是心中的憤懣還在時刻提醒自己,央國是屬於他的。
“既然各位都到齊了,時辰已到,請諸位愛卿移步軒轅門,共同祭奠上神。”
“微臣遵旨。”
伴著城門處號角的嗚咽聲,開始了盛大的祭天儀式,長平被紫苑攙著,與奉安帝和安樂侯一道站在了前麵。
大祭司點燃了火把,對著軒轅門口的聖壇開始念念有詞,刺鼻的焚香味道漸漸在空氣中彌漫起來。
宋薰在第一時間察覺出來這香味的異樣,一聲淒厲的慘叫在人群中爆發。眾人驚訝之時,安樂侯正緊緊握住了長平的手,而那隻手上執的短劍,結結實實地站在了安樂侯的腹中。
“容昭!你怎麽敢謀殺先皇?!”央國的舊臣開始了叫嚷,紛紛圍在了奉安帝的身旁,生怕長平會一刀殺了他們唯一的帝王。
長平怔怔立了幾秒,聽到容治鑫怒吼著傳太醫,眼前的人影在腦海中變成了亂糟糟的一團。有幾位將軍在長平麵前轟然倒了下去,身邊的紫苑也不見了蹤影,長平伸出手想抓住什麽東西,忽而聽到耳畔處有人喚她的名字。“昭兒,昭兒。”還沒有來得及分辨那人是誰,長平已然失去了意識。
京華城中依然歌舞升平,普通百姓也換上了新衣走上了街頭,一夜之間,仿佛他們在這一年裏經曆的王權更迭從未發生過。事實上,宮中的巨變一直在悄無聲息地進行著。
“昭兒,昭兒。”冬日裏的陽光格外刺眼,照在長平通透的皮膚上,泛著蒼白的光芒。長平費力地睜了眼,隻看到一片漆黑。
等到眼睛慢慢適應了黑暗,周圍事物的輪廓才慢慢顯現了出來。
周圍是黑黢黢的牆壁,隻有頭頂有一處方形的窗,而這間房子裏,除了牆角的一堆稻草,什麽都沒有。
陣陣劇痛向頭上襲來,長平捂住頭,跌跌撞撞地蹲在了牆角的稻草堆上。
記憶像潮水一般湧進來,當是時,長平本在奉安帝身旁立著,奉安帝向前去行了大禮。長平本應在默默看著這一切,聽到紫苑在耳邊說這香氣有些奇怪,緊接著有人忽然拉住了自己的手,狠狠地刺進了那容安隆的腹中。
長平慢慢站起身來,身上的衣物早已經髒的不像樣子,長平憤然脫下了身上的華服。思緒忽然清晰起來。
容治鑫不是薄情寡義之人,斷不會為了坐穩江山讓自己的父王賠了性命。容安隆在那一瞬間一閃而過的笑容浮現在長平眼前,長平才恍然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這一切,不過是一場精心設計的局。
長平環顧四周,竟看到了一副懸掛的美人圖。長平走近那副美人圖,輕輕把它掀開後看到的依然是黑黢黢的牆壁。長平伸出手在牆上摩挲,果不其然,這幅畫後的牆是一扇隱秘的暗門。長平抬頭望向天窗,高不可及的太陽從正上方射了進來,刺得長平睜不開眼睛。
宮中,其格雅和加耶娜在長平離開琉璃殿時就被安隆的人扣住了,當延平得知巨變趕回來時,隻看到兩位公主被帶走。
延平還沒來得及離開,就被士兵團團圍了起來。延平握緊了手中的刀柄,心中暗自後悔今日不該去給阿木雷王子送去口信,以至於不能與長平共進退。
一番搏殺間,延平手中的刀終於滑落,滴滴答答的是汩汩湧出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