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臉

  她想罷又偷偷歎氣。這等姿貌,偏偏是個閹人,真是暴殄天物。


  隻見那男子在眾奴麵上掃來掃去,最終落在了長平臉上:“嬤嬤,我看這女子便不錯。”


  嬤嬤原先麵上還帶著笑,一見是長平,瞬間斂了笑容:“這……”那男子鳳目一轉:“怎麽?她不行?”嬤嬤頗有些為難:“內監有所不知,阿昭是先帝在時就入了奴隸院伺候的。”她看了一眼長平,壓低了聲音:“阿昭……牽扯前朝事宜,恐怕公公,無法插手。”


  男子垂了垂眉目,思索了一會兒,忽的笑起來:“我到禦前伺候也有些時候了,宮闈中的事,我都明白。”他又向周圍看了看,伸手一指白檀,笑道:“那就她吧。”白檀驚喜過度,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怔怔的站在那裏。嬤嬤走過去擰了她一把,低聲道:“還不快謝恩!”


  白檀此時駭了一跳,深知有失禮節,忙跪倒道:“奴婢謝主隆恩。”男子又看了一眼一旁低著頭的長平,才笑道:“起來吧。進清涼殿伺候,以後可千萬要懂規矩,” 他斂了斂笑意,淡淡的掃過眾人的臉:“出了任何差錯,你們奴隸院,可就得陪葬了。”


  嬤嬤聽了這話,臉上的笑意也有些掛不住,斜眼瞥了瞥白檀。白檀見機福身道:“是。奴婢一定盡心盡力服侍主子們。”


  “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男子眉眼含笑,用餘光又看了一眼長平,眼底是不解,還有一絲看不分明的情緒。 他一笑,轉身而去。眾奴跪拜,長平也跟著跪下,卻若有所思。清涼殿乃儲君居所,向來重兵把守。現在又為何一改往日的嚴肅,而到奴隸院來選擇一個奴隸到禦前伺候?

  她久處奴隸院,已經勘不透宮中人的心思了。父皇已年邁,而宋後壓製六宮,靠著宋輔國的勢力扶安隆登上儲君之位。按常理應將安隆身邊遍布可信之人,而宋後卻行此反常之事。她聽著白檀得意的嬌笑,心中有些不安。


  長平暗暗的想,抬頭又看了門口的芍藥一眼。芍藥開的美豔榮華,花瓣內卻生了許多的小蟲。正似這太平盛世下,隻怕也暗藏著湧動的危機。


  此時的後宮也頗不寧靜。一個紫衣宮女獨自穿過抄手回廊,匆匆奔向皇後居住的澄明宮。


  皇後宋嫣月一身華衣,正倚在宮內的小桌旁修剪花枝,卻見心腹婆娑走了進來,跪拜道:“給皇後娘娘請安。”


  宋嫣月手中的動作未停,卻開口吩咐其他人道:“你們都出去吧。”眾人聽聞,行禮退去。婆娑低頭斂容,隻聽得門咯吱一聲關上了,才微微抬頭,道:“今日太子殿下吩咐宋薰去了奴隸院,擇了一個奴隸回清涼殿侍奉。”


  “奴隸院?”宋嫣月揮動花剪剪下一條橫枝,依舊沒有停手:“奴隸院裏的人,也值得安隆派人走一趟?”


  宋嫣月終於放下了花剪,退了一步,打量這花一番,才拿過一邊的手絹揩揩手,坐到了軟席上:“你怎麽看的?”婆娑眼睛依舊看著地麵,聲線冷硬:“奴婢不敢多言宮闈中事。”宋嫣月喝了口茶,鳳目眯了眯:“但說無妨。”


  婆娑思索了片刻,才斟酌開口道:“也許是太子殿下想要換換口味。”


  “換口味?”宋嫣月恍然笑了,鋒利的眉眼也柔和了幾分。然而婆娑知道,這是宋嫣月要發怒的征兆。


  宋嫣月眼底是化不開的陰鬱,她微合星目,冷笑道:“安隆是本宮的兒子,本宮最了解他。他性子向來自由,”她忽的睜開眼:“這是要挑戰本宮。”


  “太子殿下乃一國之儲君,如此行事,確實有失禮數。”婆娑叩首道。


  一時間宮內一片寂靜,婆娑隻聽到宋嫣月的呼吸從急促到平穩。然後隻聽得宋嫣月冷笑道:“安隆還沒即位呢,他就忘了是誰把他送上儲君之位?”


  “想和本宮玩過河拆橋?”宋嫣月臉色緩了緩,才又問道:“太子殿下有多少姬妾?都是怎樣的位分?”


  婆娑沒有抬頭,回道:“有正妃一位,側妃之位,無人。”宋嫣月眼珠轉了轉,才聽得婆娑又道:“太子妃孟襄水性子柔婉,撫養皇孫,又身懷六甲,恐無法管教。側妃之位空懸,應擇一位善禦之人,方可保清涼殿清淨。” ?見婆娑斂眉不出聲,宋嫣月便詢問道:“婆娑怎麽看?”


  婆娑仍然恭敬,低聲道:“奴婢以為,皇後娘娘的內侄女羅敷小姐,是上佳人選。可為娘娘敦促太子殿下用功讀書,二來,”婆娑將頭更壓低了些:“可保皇後之位永在宋氏,代代榮華。”


  宋薰帶白檀回到清涼殿,便回到正殿回稟安隆。殿內香爐內燃著安神香,珠簾被放下來,安隆倚在榻上淺眠。宋薰走到珠簾前,跪倒道:“給殿下請安。”


  安隆睜開雙眼,淡淡開口道:“事情辦的怎麽樣了?”


  “回殿下的話,都辦好了。”宋薰一招手,白檀就走了上來,跪倒給安隆行禮道:“給太子殿下請安,太子殿下萬安。”安隆下了榻,兩旁的珠簾撩開,他緩緩走了出來。


  白檀久處奴隸院,從未經過這樣的場麵,不覺有些緊張。她跪在地上,不敢抬頭。赤金盤龍靴慢慢的走進了她的眼簾,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落在了她的下頷上,一用力,就抬起了她的臉頰。


  白檀心中一緊。她眼睛看向安隆的臉,卻見一雙燦若星辰的眼,直直的引她進去。這張臉麵若冠玉,眉若墨畫,直鼻鳳目,薄唇風流。她年紀尚幼,沒有見過這樣好容貌的男子,在奴隸院第一次見宋薰,已是驚為天人,在此一見安隆,心中怦怦的跳著,隻覺得不似真人,恍若謫仙。


  安隆的鼻息呼在白檀的麵皮上,白檀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麵上紅透。安隆冷哼一聲,就放開了白檀。一旁的宮女遞過幹淨的手絹,安隆接過,擦了擦手:“宋薰,你辦事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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