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章 對弈
“錚錚!”琴聲悠揚,在這種時候傳遞在魔雲台的千山萬水之中,刹那間讓原本肅殺的氣氛為之一輕。
楚夢溪獨坐崖前,身前一把瑤琴,麵對雲海,麵色沉靜如水,素手輕彈,琴音如山間清泉,不斷流淌,一股無言的清冷隨之徘徊在山間崖前,一如她本人一樣,閑坐庭前,看山外雲轉雲舒,獨立人間,攬九天物換星移,不知紅塵千秋。
自從重生歸來,這昔日所學,在融入了這一世的經曆之後,她的琴音從來都一如她的性子一樣,溫婉清冷,不食人間煙火,卻暗藏殺機,似乎每一個音符都能隨時化作絕殺的刀劍。就和眼前這雲海一樣,看似虛無縹緲,徘徊不定,但一旦化作風雲雨露,卻能瞬間讓人間換了顏色。
琴述心音,自古如此,也唯有她這樣的,對人生紅塵有著自己認識的人,才能夠彈奏好這一曲高山流水。
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魔雲台之上,隻有青兒立於山巒之上,俯瞰這鳳凰山一草一木,神色凝然,而無動於衷,似乎猶如豐碑一般,守護在她身邊。又似乎,陶醉在這琴聲雲海之中,而不願自拔。
一行人沿著長長的石階,緩緩走了上來,一路上似乎都在欣賞著這悠揚的琴聲,步伐很慢,也似乎顯得很悠閑,所以不願加快腳步。直到一曲終了,才上了魔雲台。
“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楚夢溪起身的時候,後方聲音也隨即傳來,墨北歡露出了自己的身形,看著楚夢溪笑道:“多日不見,大姑娘的琴技更上一層樓,一曲琴音,連我都不忍打斷,看起來,這天下第一美人,日後隻怕又要多一個頭銜了。”
“看起來燕王在千宿崖敗北之後,又重新找回了信心,居然還有閑情逸致聽我撫琴。”楚夢溪緩緩搖頭,目光一掃對方之後徐徐道:“我的琴音沒有折柳之意,這裏也不是久戀之家,燕王一語,未必符合實情。所以,你要是無事,就離開吧,等一會,隻怕你就走不了了。”
“那可未必。”墨北歡搖了搖頭,走上前幾步之後看著楚夢溪笑道:“京城雖然被你占據上風,但是本王可還未曾落敗,如今棋到中遊,一切才剛剛開始,你又何必這麽著急呢?”
“中遊嗎?”楚夢溪微微搖頭,隨即看著對方道:“既然你有雅興,那也好,這對弈棋局,你不打算認輸,那就繼續吧。”
“也好,那就繼續。”墨北歡哈哈一笑,盤坐於地後,示意自己的隨從擺上棋局,轉而朝著楚夢溪招手道:“此地甚好,昔日大姑娘在此一戰打敗四大毒宗,奠定自己一代毒聖的地位。不知今日能否贏了本王,奠定大晉一代盛世之基石呢?”
“我若贏了,那自然是盛世,但是你不行!”楚夢溪也沒多說什麽,將瑤琴放在一旁,隻是拍了拍青兒的小腦袋,示意對方退到一邊之後,一襲白色衣裙,飄蕩猶如雲海,端坐於地,恍若九天玄女,降於凡塵,一瞬間的風采,連墨北歡都看得呆了。
不過楚夢溪卻沒有理會對方那直直的眼神,素手清揚,執白先行,一子落下,直取天元,幹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你若是男子,隻怕我隻能去和皇兄聯手了。”墨北歡強自穩住心神,看著落在天元方位上的白子,隨即歎息道:“昔日楚家上下的家訓,本王今日算是知曉了。有你一人在,足以讓家族繁盛一代。可惜,當初棋差一招,以至於走到今日之困局。”
“或許吧。”墨北歡的話沒有引來楚夢溪的回應,當初自己在雪穀重生,實際上已經代表著前世遇害,對方的謀劃其實是成功的,隻不過,不會有人料到,這世上會有人死而複生,也不會想到如今的她,其實是異世來客。
這也是楚夢溪應對敵手的時候,屢屢眼光高人一等,不論誰站在她的對立麵,都能從容應對的原因。前世今生融為一體之後,她的眼界還在,超越這個世界的心胸和眼光,足以在看待任何人的時候都能俯瞰視之,而不必拘泥於一城一地的爭奪。也一如此時她的棋風一般,直取天元,不給其他人留任何的餘地。
兩人一人一手,似乎在對弈,但是目光卻全都在棋盤之外,所不同的是,墨北歡看著楚夢溪的落子,卻逐漸皺起了眉頭,剛剛的那股自信,此時卻逐漸消散,卻而代之的,是滿臉的凝重,似乎遇到了極大的難題一樣。
而反觀楚夢溪,卻一直不疾不徐,一手懷抱雪兒,一手捏著白子,隨意而為,卻步步緊逼,和此前的琴音一樣,溫婉如水,看不出任何的波動,卻實際上暗藏殺機,隨時可能會變成致命一擊,讓對手自陷其中而無法自拔。
“我記得你以前棋藝並不精通,還是跟南湘學的對弈之道,為何如今,連我都無法勝你一籌?”沉默半晌,墨北歡看著同樣是已經到了中遊,自己卻陷入了進退無路的棋盤,露出了一絲不解。不過這種疑惑,似乎又不是僅僅針對眼前的棋局。
“你能來鳳凰山,隻代表了你抓住了這最後的機會,並不是說,你就真的能贏。”楚夢溪緩緩開口道:“你能來,我自然能反製,我不覺得如今你的手段比我更高明。所以這裏是你的機會,同樣也是我布下的陷阱,你來時容易,去時難。”
“那可不一定!”墨北歡臉色一變,但是隨即自言自語道:“本王能來這裏,自然是有所依仗,又怎麽會任由你來布設陷阱?你在山下的那些兵馬我早已經知曉,此刻你我在魔雲台對弈,但是這鳳凰山間,卻在發生著一場屠殺,你可知道?”
“知道,不過誰屠殺誰,那可不一定。”楚夢溪沒有多餘的話,隻是搖了搖頭道:“此地是我的主場,我能贏一次,自然能贏第二次。你借來的兵馬,終究不是自己的人,打起仗來,未必能得心應手,所以,不要太過自信。你這一路走來,最大的毛病,就是過於自信,總覺得這世上就自己一個聰明人,有一句話你可能不知道,聰明反被聰明誤。”
楚夢溪緩緩而言,聲音波瀾不驚,甚至於沒有去看墨北歡一眼,仿佛是自說自話,但是話音一落,卻讓墨北歡身後那兩個身穿軍服甲胄之人急忙離開。
“此時去查看,隻怕已經來不及了。”楚夢溪目光一掃這兩人,緩緩點頭道:“王爺倒是好本事,借完了川軍,現在居然還能從並州借來兵馬。但還是那句話,借來的大軍畢竟不是你自己人,打起仗來,未必能夠得心應手。此間鳳凰山,我布下的羅網,又何止常琳軍那區區一隊人手?你若這麽想,那你就錯了。”
“我若為王,這世間又有誰不是我的臣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墨北歡的聲音在此時變了,變得異常尖銳道:“世家之兵又如何?他們,也都是我的臣子,又何來借用一說?”
“是不是的,自己去看看結果不就知道了?”楚夢溪沒有去和對方爭辯這個,隻是指著已經趕回來的那兩名將領,微微點頭之後,就沒有再說話。
“我們的人,被打散了,暫時聯絡不上。”這兩人在回來的時候,實際上已經聽到了楚夢溪和墨北歡的對話,所以足足憋得滿臉通紅才咬牙道:“請王爺允許末將下山,召集各部再來決戰,定會將——”
“不必了。”墨北歡搖了搖頭,語氣顯得有些落寞道:“兩倍於敵的兵力,本王上魔雲台才半個時辰,就輸的這麽幹脆,你就算是再集結更多的兵馬也無濟於事。私兵畢竟是私兵,和常琳軍這樣的兵馬比起來,終究還是差了一截啊。”
“王爺莫要小看我世家兵馬!”左邊的那個中年人看起來對於墨北歡這樣的評價顯得很不服氣,所以聞言帶著一絲慍怒道:“我們還有殺手鐧未曾拿出來。來鳳凰山的,也不過是偏軍,他們也並不熟悉地形,所以才會落此慘敗,隻要我軍主力一到,自然會反敗為勝。”
“那你自己去看看淩陽郡主,會不會給你這樣的機會再說。”墨北歡不知道楚夢溪的布置,但是對方的心性他卻一清二楚,布局設計,從來都是一環套一環,又如何會在這個時候給他卷土重來的機會?
所以這一瞬間,他是真的有所沮喪,一推眼前的棋坪,轉而搖頭道:“難不成,本王真的要落敗了不成?”
“王爺,我們沒輸。”中年人聽出了墨北歡口中的頹喪,所以急忙道:“這隻是陣前小挫,後麵還是大有可為的。末將馬上去準備,隨時可以投入戰鬥。”
“世事如棋局,謀局之人,心懷全局者,得算多者,方能成功。”楚夢溪緩緩起身,一字一頓道:“若是不信,還有什麽手段,就都使出來吧,我一並接下。”
“嗬嗬,大姑娘果然手段高明,一局棋,居然差點讓我的心智都能被你影響。”墨北歡心頭一震,隨即看著楚夢溪神色凜然道:“棋到中遊,不過是小挫而已,還遠未到分出勝負的時候。再說了,你現如今身邊空無一人,這難道不是你最大的破綻嗎?有你一人在,足以為我擋住千軍萬馬!”
“你覺得你能拿得下我?”楚夢溪看著墨北歡,目光之中的那股戲謔讓對方臉色陡然一變,幾乎是本能的連退幾步,一瞬間隻覺得眼前的對方仿佛變得極為可怕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