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一章 異軍突起（下）
“這些人從哪來的？怎麽都是三三兩兩，連甲胄都沒有？”宣武門外，丁洋掃了一眼從各處手持五花八門的兵器朝自己而來的人手，製止了身邊士兵的戒備，隨即從最中間一處身穿官服衙役服飾的人身上看出了端倪，對方是大理寺衛獄的典獄長。
“卑職大理寺典獄長衛原，奉大理寺卿命令，前來聽候長公主調遣，效命疆場，有死而已。”衛原丁洋認識，他自報家門之後，很快，太常寺和鴻臚寺等朝廷機構的日常護衛衙役也全都將自己的來曆和人數報了上來。
作為大晉朝堂之上最重要的政務部門，六部九卿幾乎掌控著這個龐大帝國的所有權力。但是在如今京城被圍，時刻需要廝殺的關頭，來增援巡防營和禁軍的，卻隻有這些部門的護衛衙役，那些日常進出穿金戴紫的官員，卻從始至終，都沒有一人選擇站在禁軍身邊，和他們並肩作戰。
“副統領莫急，還有我們！”丁洋臉色變得極為凝重，他已經本能的感覺到了墨南湘在承明殿並沒有得到想要的命令去收繳世家的私兵，所以才緊急將這最後守備朝廷的護衛抽調出來增援自己。但是他的思緒還沒來得及展開，遠處再度來了一群人。他們的服飾更加雜亂，而且也看不出絲毫當官當差的跡象，更像是一群百姓。
“我們是奉各家家主之命，前來聽候長公主差遣。”為首一人年紀不大，甚至於說隻是個半大孩子，但是卻手持一杆長槍，走到丁洋跟前，有模有樣行禮道：“家父是大理寺卿張建幀，我叫張秋水，今日帶家中護衛二十一人，來找將軍討軍令，殺賊立功。”
“還有我們！”張秋水話音未落，周圍開始不斷湧出各式各樣的人手，數量不多，從十幾人到數十人不等，但是和張秋水一樣，全都是和張建幀一樣的寒門官員的子弟和護院，此時稀稀朗朗，站滿了整個宣武門前的大廣場。
“將軍莫急，我們父輩剛從承明殿傳來命令，讓我等立即率家中所有能戰之男丁，毀家紓難。”張秋水年紀不大，但是和父親張建幀的性子一樣，說話有板有眼，見到丁洋欲言又止，當即道：“我們也想在戰場上殺敵報國，不負男兒之誌。”
“兄長說的不錯，我們想殺敵報國。”站在張秋水身邊的是戴胄的長子戴恒，相比較張秋水還算平靜的麵容，顯得很激動，朝著所有人一揮手道：“朝局如此，孰是孰非，已經不重要了。現如今賊軍就在城外，意欲顛覆我朝江山，我等不能袖手旁觀，今日願將這一腔熱血撒遍京城，讓天下百姓好好看看，誰才是這個國家的中流砥柱。我等當努力殺敵，不墮父輩風骨傳承。”
這一句話引來了無數人的歡呼，很顯然，這些年輕人雖然看起來還很稚嫩，但是卻熱血噴湧，活力無限，幾句話就引發了所有人的共鳴，甚至於值守宣武門的巡防營將士都情不自禁的抬頭看著他們，露出了一絲異色。
“說得好，不愧是鐵血漢子！”丁洋一開始沒打算收他們這些人，沙場對決不是兒戲，尤其是如今大敵就在城外，他根本沒有時間和能力去護這些年輕人周全。但是此時卻被戴恒的這一句話說的連連點頭，轉而站在眾人跟前縱聲高呼道：“大家安靜一下，聽我說一句。”
“大家都是好樣的，危難關頭，沒有苟身縮首，棄家國於不顧，不愧是我大晉的熱血男兒，錚錚鐵骨，本將代表長公主謝過大家。”丁洋臉色肅然，朝著所有人行禮之後，聲音變得格外的壯烈道：“如今賊寇人多勢眾，圍城而戰的就有四萬多人，還有三萬大軍陳兵東直門外，隨時可能上前夾攻。”
“大家也都看到了，崇文門城樓一天之內就被他們放火燒掉，我巡防營一千多精銳，活著從南城離開的，不足數百。”丁洋的聲音逐漸讓大家變得安靜了下來，昨日大戰的慘烈，對於普通百姓而言可能看得不清不楚，但是他們不是官宦子弟，就是朝廷各大要害部門的護衛，知道更多的內幕消息，巡防營和禁軍死戰不退，陸盛甚至於自己都葬身火海的事情他們一清二楚。
“我們京城內部，禁軍和巡防營留守兵馬加在一起，隻有兩萬大軍。”丁洋看著眼前的這些人麵容沉痛道：“我不想隱瞞大家實情，這兩萬大軍還需要分兵拱衛皇城，鎮壓城內動亂，真正能夠派上前線的，不足一半。但是我要說的是，這兩萬大軍必須要死守城池，絕對不能放亂軍一兵一卒入城。因為我們的背後就是父老百姓，就是我們的親人父母。”
“我丁洋不是世家大族出身，我這個巡防營副統領的頭銜是跟隨寧王在北征戰場上打出來的。我的家就在京城，我的妻兒老小也都在京城。”丁洋一指前方，聲音陡然間變得極其激昂道：“叛軍若想進城，除非從我的身上踩過去，隻要我還活一日，就一定守住城池，等待王爺率軍回歸勤王。大家要相信王爺，他一定會打敗這些叛軍，解京城之圍。”
丁洋提到墨南宸，讓所有的巡防營士兵全都不自覺的挺起了胸膛。或許在朝堂之上，墨南宸是處處碰壁，沒有什麽天賦，也不擅長勾心鬥角，陰謀詭計。但是在軍中，他卻有著絕高的聲望，這些普通士兵顯然更喜歡直來直去，剛毅果斷，在戰場上能不避鋒矢，和他們一起衝鋒陷陣的北征主帥。尤其是那些曾經在對方麾下戰鬥過的士兵，更是對其有著近乎於盲目的信心，僅僅是一瞬間的功夫，怒吼聲就伴隨著這些士兵的歡呼響徹整個宣武門廣場。這是所有的巡防營將士在呼應丁洋的話，在呼喚自己曾經的主帥回歸。
“統領，王爺如今人在何處？”張秋水臉色也隨之變得漲紅，朝著丁洋道：“王爺如今被貶黜，不知所蹤，能否及時趕回？他沒了兵權，如何率軍勤王？”
“王爺是沒了兵權，但是王妃有。”丁洋右手高舉，朝著所有人堅定道：“王妃有禦賜的龍禦令牌，可以調動大軍，王爺外出尋找王妃，臨行之前交代過我等，謹守京城，等待他歸來。如今隻需要我們守住城池，就有希望。等到龍禦令牌出現在京城，那就是我等反攻之時。”
“那王妃現在人在何處？”這是所有人的疑惑，同樣也是所有人的期盼，連張秋水和戴恒都不例外。父輩作為楚家一係的一員，他們對於楚夢溪更加熟悉，甚至於不少人都見過楚夢溪的麵。此時聽到丁洋提起，更是帶著莫名的信心。
“王妃不會拋棄京城百姓的，她回歸之日，便是叛軍滅亡之時。”丁洋朝著所有人點頭道：“請大家相信我，王妃臨行之前交代過，京城有難，她自會歸來，解蒼生與水火，和大家並肩作戰。如今，請大家堅定信心，和叛軍死戰到底，我們的希望就在眼前！”
“楚大姑娘嗎？”楚夢溪的名字快速出現在眾人口中，包括戴恒和張秋水在內，所有人都露出了一絲興奮的神色。在如今的京城，沒有人不知道這位楚家孤女的名聲，甚至於在這一刻，當眾人在口口相傳的時候，那些在宣武門廣場外交頭接耳打探消息的普通百姓，都露出了一絲安定的神色。
對於他們而言，隻有楚夢溪的消息才能讓他們重燃信心，這比起朝廷的政令，世家的威權更加有效。因為上一次京城危難之時，是這個楚家孤女，為所有人撐起了希望，憑借一己之力，生生的將數十萬人從死亡的邊緣給拉了回來。
所以，當宣武門外，一眾寒門官員的家屬集中起來準備開赴戰場的時候，關於楚夢溪的消息也隨時快速傳開，原本動蕩的民心伴隨著這股消息的不斷傳遞，開始逐漸安定下來。慌亂之中躲避戰亂的百姓開始盼望著那個曾經在他們絕望的時候毅然決然站出來，為他們爭取一線生機的身影再度降臨京城。
偌大的京城，在戰亂的時候，大概也隻有這個消息能夠及時傳遞開來了，無數的百姓在隨後奔走相告的同時，也開始將自己的力量貢獻到了大戰之中。由此，也就讓整個京城形成了一道詭異的風景線，世家大族和朝廷官宦之家，隻有寒門官員派人參與其中，其他人全都是關門閉戶，對於城外的大戰視而不見，也對承明殿內，皇帝的話無動於衷。
而在民間，當楚夢溪的名字重新被人呼喚之後，百姓開始不斷從四麵八方而來，無數的青壯年高喊著這個仿佛帶著神奇力量的名字衝到了一線戰場，開始加入巡防營和禁軍的行列，並肩作戰。
幾乎是短短一天時間，整個京城局勢發生大變，原本處處告急的城防得到鞏固和加強，四方兵馬的數量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增加。戰火和廝殺，沒有嚇到這群百姓，反而無數的青壯年開始高喊著口號，義無反顧的加入了一線戰場，在血與火的拚殺中，堅持著一個信念，期待著那道從天而降的身影幫助他們解除危難。至此整個京城防禦戰，在短時間內迅速出現逆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