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一章 洞若觀火
“父親，王爺打算向陛下舉薦我去刑部任職，不知父親有什麽訓示。”和親結束，鴻臚寺也恢複了平靜，原本忙碌不堪的柳生還沒有鬆口氣，就被墨南宸告知，準備去刑部出任郎中一職，這也讓柳橙瞬間皺起了眉頭。
李成儒倒台之後，刑部一直處於群龍無首的境地，平時都是中書省在代管。但是墨南宸在拿到節製六部的權力之後，發布的第一個命令就是將柳生調到刑部，這其中的意義不言自明。在對方全力以赴調動兵馬糧草供應燕北的時候，就必須要有一個人能夠配合大理寺，震懾群臣和地方，從而為他騰出更多的精力。
柳生的身份很特殊，因為柳橙的關係，和整個朝堂各部之間都有聯絡，他出任刑部郎中，倒不是節製刑部的意思，反而更多的是協調的意味在其中，真正的殺手鐧，永遠都在大理寺張建幀的手中。
但是刑部畢竟是刑部，雖然大理寺因為張建幀的緣故，逐漸有了獨立於刑部之外的意思，但是作為執掌天下刑罰的主導部門，刑部如果被墨南宸安插了棋子在其中，那就意味著整個刑罰體係都會被其收入囊中。
這一點柳橙心知肚明，但是站在他的角度卻無法多說什麽，畢竟，他和柳生是親父子，皇帝可以更何況，作為整個朝堂之上最會體察皇帝心意的臣子，他更是感受到了這位皇帝陛下如此安排的最終含義是什麽。那就是要借柳生的手，確保楚夢溪能夠調動刑部的力量，幫助他壓製豪門世家。戰時協助墨南宸震懾內外，平時則更多的是打壓朝野。
“你自己想好了嗎？”柳橙看著兒子，歎了口氣，他謹慎了一輩子，但是兒子卻很顯然沒有學到這種性子，反而在墨南宸的手下，逐漸學了點耿直的脾氣，這一點也讓他越來越擔憂，有些後悔當初的決定。
“我想好了，打算去刑部任職。”柳生點了點頭，毫不遲疑道：“如今刑部正是用人之時，更何況，寧王對我頗為信任，我自當幫他守好後方，好讓太尉府騰出手來調動大軍北上，支援燕北。”
“癡兒，算了。”柳橙擺了擺手，柳生很明顯沒有在意朝堂爭鬥，反而覺得這是個機會，渾然沒覺得，一旦進入刑部之後會有多少的是非纏身。但是柳橙卻不忍心去掃了對方的興頭，想了想之後歎了口氣道：“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索性為父也幫你一把，刑部如今是中書省在代管，為父盡可能的幫你掃清障礙。你選擇了寧王，就不要瞻前顧後，朝堂處世之道，切忌朝秦暮楚，如今棋到中遊，勝負未分，寧王雖然希望稍小，但是畢竟有那位相助——”
“孩兒沒有想那麽多，父親不是要保持中立嗎？那孩兒也就隻做分內之事，不問其他。”柳生振振有詞，但是這番話卻有些稚嫩，不過柳橙倒也沒多說什麽，隻是揮了揮手，示意對方想好了就去做，不要理會自己。
“主君，大郎君，定王來了。”柳生剛要出去，外麵管家就走了進來，一句話就說的柳橙忍不住站了起來。
“這麽晚了，他來做什麽？”柳生皺了皺眉道：“我柳家尋常連寧王和燕王都不會上門，他難不成是——”
“別瞎猜了，去迎接吧，總算是朝廷親王，不能失了禮節。”柳橙示意柳生去迎接之後，自己的眉頭卻皺的越發的緊了。柳生剛剛說的話沒錯，自己是中書令，在沒有尚書令的情況下，他就是三省最高長官，誰都要避諱，不能私下裏隨意上門。這墨北庭倒好，居然直接就過來了。
“王爺深夜光臨寒舍，下官有失遠迎，還請王爺恕罪。”柳生一路將墨北庭引到了前廳的時候，柳橙也走了過來，一句話說的墨北庭渾然不覺之後，忍不住微微苦笑，墨北庭很顯然根本沒有墨北歡和墨南宸的那份心思，自己的話對方根本察覺不到其中的意思。
“王爺此來何事？”一瞬間，柳橙也換了個心思，索性直接開門見山問道：“深夜來此，相比王爺不會是來討茶喝的吧？”
“那自然不是。”墨北庭哼了一聲，他已經存了心思，從定王府出來之後在外麵繞了一大圈，直到此時才過來，就是為了隱蔽一點，隻不過他沒想到的是自己的手段在柳橙看來還是這麽直截了當。
“中書令如今覺得，我大晉朝局下一步該怎麽走？”想了想之後的他開口道：“本王想聽真話，不需要繞來繞去，對於東宮之爭，你更看好誰？你覺得站在本王的位置上，應該怎麽做？”
“王爺這算是一個問題嗎？”柳橙一愣之下，隨即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對方之後道：“王爺的意思是，你自己也想參與其中吧？這東宮之位你也想去爭？”
“那是自然！”墨北庭毫不猶豫點頭道：“難道中書令覺得本王沒有資格嗎？”
“那倒不是！”柳橙搖了搖頭道：“既然寧王和燕王有資格，那定王您自然不會不差幾分。隻是下官不知道，王爺您跟我說這些做什麽？王爺想去爭，那就爭，不想爭可以退出，這種事情，下官是個外臣，貿然開口不合適吧？”
“本王缺少幫手！”墨北庭直接盯著對方道：“本王希望中書令能夠支持本王，站在本王身邊。本王可以承諾你，事成之後，會給柳大郎君封王，柳家世世代代和我皇族一樣，同享富貴，如何？”
“王爺您不是在開玩笑嗎？”饒是柳橙本身就有預料，對於墨北庭也有自己的判斷，但還是被對方這一開口說的話給驚呆了，以至於半晌之後才苦笑道：“王爺當知我大晉的鐵律，異姓不封王，若是開了先例，後患無窮，我柳家也必然會是眾矢之的——”
“規矩是人定的，自然也當為人所破。”墨北庭見到柳橙在分辨這件事，當即心頭一喜，隨即毫不在意道：“若是真的事成，那本王就是說一不二，這天底下的規矩還有什麽是我不能改的？我說是就是！”
“中書令若是同意，那往後本王就與你柳家風雨同舟。”墨北庭盯著柳橙道：“本王的性子想來中書令也清楚，我說話不會拐彎抹角，都是直來直去，你給句痛快話吧。我相信，不論是寧王還是燕王，都不可能開出這樣的條件。”
“王爺說的是！”柳橙點了點頭，歎息道：“本朝祖製，異姓不得封王，否則天下共誅之。王爺給柳家如此厚愛，下官感激不盡。隻是我和犬子福薄，隻怕難以承受啊。所以王爺今天的話出門之後就不要再說了，以免被他人聽見，給你我帶來災禍。如今的天子是陛下，不是您。”
“等我拿到東宮之位，不就是了嗎？”墨北庭冷哼一聲之後，盯著柳橙有些急躁道：“中書令還沒回答本王的問題呢，告訴我，你和柳家在這一輪角逐中是怎麽想的？”
“我們退出，隻做為臣本分。”柳橙搖了搖頭道：“所以王爺想上位，我支持，寧王或者是燕王，我也支持。”
“老東西，你不愧是朝廷上下最滑不留手的人。”墨北庭咬了咬牙，隻覺得自己一拳頭打到了水中，除了濺起來的水花之外，什麽都沒看到。柳橙猶如泥鰍一樣，幾乎不給他任何機會，即便是開出了這樣史無前例的條件，卻也依舊沒有得到一句肯定的答複。
但是此時他已經沒有多少選擇的餘地了，整個朝堂，世家寒門已經是涇渭分明，寒門有楚夢溪在，是絕對不可能支持其他人的。而世家這邊，幾乎全都抱團在墨北歡身邊，他選來選去，就隻想到了柳橙。
對方雖然也是世家一員，但是這種性子卻讓他成了至今少有的沒有表態的高官。一麵自己對燕王府親近，一麵親兒子柳生卻在墨南宸手下做事，出力甚大。這種徘徊的態度也讓他看到了希望，但此時卻也正因為這種性子，讓他隻覺得一肚子氣都無法發泄出來。
“王爺若想插手東宮之爭，不如想想著東宮能不能爭。”柳生此時忽然插了一句話，一下子讓柳橙都猛然間回過頭來。
“自然是能爭！”墨北庭冷笑道：“長瑾去世，長琳年幼，這大晉帝位我們這些親王自然有份，這也是祖製，難道大郎君你不清楚嗎？今日本王前來，是想邀請你和中書令一起共襄盛舉的，但是看起來卻頗有些掃興啊。也罷，本王今日把話放在這，隻要你們改變了主意，本王隨時歡迎你們加入我定王府，事成之後，本王的承諾依舊有效。”
“你剛剛那話是什麽意思？”此時的柳橙連墨北庭離開都懶得去理會了，反而盯著柳生目光灼灼道：“他們，不能去爭嗎？”
“大晉祖製，異姓不能封王，但是，剛剛定王不也對父親許諾了嗎？”柳生搖了搖頭道：“祖製，有時候確實如他所言，是為人所破的。親王有沒有皇位繼承權，關鍵不在他們身上，而在陛下手中。所以，不論如何，隻不過定王肯定不成，父親既然已經想好了，就繼續保持中立騎牆吧，如此一來，柳家至少不會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