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八章 步步錯
“母妃,您和夢溪先進去吧。”墨南宸看了看蕭太妃額頭上的虛汗微微有些擔心,轉而目光轉向楚夢溪之後,發現對方的臉色也不太對後,頓時也顧不得其他了,急忙道:“皇兄應該是踏著吉時過來,還要等阿史那畢忠,這還有些時辰——”
“哀家還沒那麽虛弱,走到阜寧坊東門入口,差不多鑾駕也該到了。”蕭太妃搖了搖頭,步履雖然緩慢,但是情緒倒是穩定多了,看了一眼楚夢溪皺眉道:“你的身子怎麽也變差了?”
“長姐的身子能好嗎?這一年多,遭了多少罪?”楚夢渺有些心疼的扶住了楚夢溪,聲音變得有些生硬道:“從寧王府到人蠱之禍,哪一次不是長姐拚了命才守住了這京城的安寧?若沒有她,這大晉朝也別要了。”
一句話讓所有人都跟著沉默起來,蕭太妃自己更是張大了嘴巴,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以前她根本無視這一點,但是此時卻一句話讓她猛然間看了看這個走在她身邊,渾身清冷的女孩,自始至終都是獨自一人承受了所有人的責難,也扛起了這偌大京城的守衛重擔,卻從未說過一句話。即便是自己,也從未注意到,這個消瘦的身形,從楚家覆滅開始,就一直始終屹立不倒,並且成為所有人仰望的目標。
楚夢渺的低聲啜泣讓她歎了口氣,目光也隨之變得柔和起來,或許,楚夢溪並不是她理想中的寧王妃,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到了如今這個關口,即便她還有意見,都已經不重要了,因為隻有她,才自始至終,始終默默地守在墨南宸身邊,為他擋住了所有的陰謀陷阱。
“還死不了,走吧。”這些變化楚夢溪自己,恍若未聞,隻是輕輕拍了拍楚夢渺的肩膀,目光一如既往,率先走了出去,身形孑孓,飄飄搖搖,卻始終不倒。
“蕭太妃,她以前不是這樣的吧?”歐陽嵐看了一眼蕭太妃,聲音凝然,卻隻說了這一句華,就追了上去,身後,青青和楚夢渺相視一眼之後,也一左一右,追隨而上,沒有絲毫的遲疑。
“母妃,我們走吧,夢溪,還是以前的夢溪,隻是,許多事,都不願意再開口了。”墨南宸歎了口氣,扶著蕭太妃一邊走一邊低聲道:“或許夢溪的心思沒變,隻是以前的她,隻怕是再也回不來了。”
“你自己好好努力吧!”蕭太妃聲音低沉,似乎也想起了什麽,緩緩道:“雖說我不喜她如今的樣子,但是於你,或許是最好的選擇,有她在你身邊,若是有朝一日,哀家不在了,也能走得安心。”
“母妃別說喪氣話,你的手術很成功,以後慢慢休養,自然能好起來。”墨南宸嘴唇蠕動,想了想之後忽然道:“我找時間去問問歐陽嵐,看看他有沒有想到治夢溪的法子。總之,我不會讓你們有事的。”
蕭太妃看著一臉堅定的墨南宸,歎了口氣,不過也沒說什麽,隻是看向前麵楚夢溪的身影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神情。或許此時的她,已經理解楚夢溪的心思了,對於墨南宸,這種充滿著陰謀詭計的時局,他離得遠一點,知道的少一點,才是真的對他好。
阜寧坊內,幾乎遍地是花團錦簇,隆冬時節,禮部聯合內廷司,硬生生的以綾羅綢緞裁剪出了各式各樣的絹花附著在花草樹木之上,以紅色地毯鋪地,一路延伸到四麵八方,讓這裏儼然成了春意盎然時節。無數的珍惜綠植和根雕擺設更是每隔三五步都擺放一對,沿著禦道一路延伸去了遠方。所有參與其中的人,不論身份高低貴賤,全都是盛裝出席,讓定王府門口,花紅柳綠,滿眼青紫。
不過,這種奢靡華貴,卻讓蕭太妃逐漸皺起了眉頭,以至於到了阜寧坊東大門的時候,看著門口居然裝上了鑲金大門,頓時直搖頭道:“禮部如此胡鬧,違規逾矩而為,朝廷就沒有人過問嗎?”
“那自然是故意的。”楚夢溪捏了捏眉心,接過青青遞過來的養神丹服下去之後搖頭道:“隻是這一出原本是彰顯皇家氣象,炫耀富足,卻十之八九,會弄巧成拙。”
“阿史那畢忠應該會很識時務,不至於因此而生覬覦之心。”歐陽嵐隨手撥弄著鑲嵌了玉石的花朵,想了想之後搖頭道:“他如今可是處境不好,應該想不到這上麵,反而會覺得大晉朝廷很重視突厥,所以才在和親之時,大費周章,為阿史那雲漲麵子。”
“阿史那雲隻怕不會這麽想。”楚夢溪搖了搖頭,聲音悠悠道:“對於她和她背後的阿史那咄苾而言,大晉如此而為,那就無異於黃口小兒,持金遊走於鬧事,身無依傍,遲早都是他嘴裏的肥肉。即便是如今的突厥沒有如此實力,但是等到他們再度統一草原,鐵蹄南下,這些,都將是他們的囊中之物。”
“你既然知道這些,為何不早點提醒朝廷?”蕭太妃看了她一眼,有些疑惑,楚夢溪既然知道這件事,那麽必然也代表著皇帝也是心知肚明,但是看她的意思,卻分明並沒有提前提醒,反而一副看戲的模樣。
“這也是個機會。”楚夢溪看著遠處禦道盡頭已經逐漸出現的禦林軍身影,聲音也變得極為悠長道:“世家豪門,裝點太平,不給他們一個機會,又如何能看得清楚明白呢?冷眼旁觀,看看這場盛世大婚,到底有多少人參與進來,那麽將來,便有多少敵人,其實,也不錯。”
這說話的語氣沒有一絲波瀾,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樣,但是卻聽得所有人一陣心驚肉跳,蕭太妃自己更是臉色大變,轉而看著對方那沒有絲毫變化的臉龐,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才搖頭道:“楚家出了你,實在是太可怕了。你比你父親還要心狠,不僅要和世家做對,還要將他們一網打盡?”
“世家來了。”楚夢溪回頭一掃,隨即饒有深意道:“隻不過,如今連蕭家都選擇站在了燕王身邊,做不做對的,真的很重要嗎?如今是內外皆有敵,自然是不得不為。”
“夢溪,你做了什麽?”楚夢溪的話讓墨南宸心頭一震,隨即情不自禁道:“今日是和親大婚,倘若鬧出大動靜,隻怕會讓朝廷失了顏麵。”
“你別管了,大動靜已經鬧出來了,不過不是我,而是他。”楚夢溪看了看走上來的墨北歡沒有再說話,而是目光轉向前方的鑾駕上麵,微微點頭後,退到了一邊。
“陛下駕到!”鄭大監悠長的聲音在此時快速響起,包括從後方趕過來的墨北庭在內的所有人全都齊身下拜,整個阜寧坊在隨後都跟著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朝拜之聲。
這中間隻有楚夢溪一人例外,獨自站在人群中的她顯得形單影隻,但是卻看著皇帝下了鑾駕而無動於衷。從楚家出事開始,她就沒有給皇帝行過禮。而對方,似乎對此也習以為常,甚至於主動點了點頭。
“平身吧,朕和太後來得遲了,不過倒也沒有耽誤了吉時。”皇帝的興致看起來很不錯,隻是這語氣似乎哪裏不對,招呼眾人起身之後,也沒有去理會今日的主角墨北庭,反而攙扶著太後走到了楚夢溪跟前。
“老三你怎麽穿了件黑色的王袍?是朕給你的俸祿不夠?”皇帝一掃墨南宸之後直搖頭道:“連夢溪都換上了冕服,你的朝服呢?朕為了這場和親大婚,連國庫都快掏幹淨了,你怎麽能在關鍵時刻丟朕的臉?不會穿的貴重一點嗎?”
“你自己看看,這些裝點擺設,哪一樣不是禮部精心挑選的?”皇帝自顧自的哼了一聲後,話是越說越不對勁,也一句話嚇得跟在墨北庭之後到來的陳玄禮等人臉色大變。這與其是說在責怪墨南宸穿的過於樸素,還不如直接指著他們的鼻子責罵鋪張浪費了。
“陛下,這些微臣可都是提前具表上報過啊。”陳玄禮急急忙忙上前,試圖解釋什麽,隻不過這句話卻說得並沒有什麽底氣。事實上他確實上表提過這件事,但是他那篇表文,大多數內容說的其實是太後此前發現的逾矩的禮節問題,對於這些裝點消耗一筆帶過,根本沒有羅列詳細的清單。
“皇兄,若是國庫難以支撐,不如這些花銷由臣弟負責補齊吧?”墨北歡看著皇帝的臉色不太對,同時此前的疑惑在這一瞬間也盡數解開後,急忙笑道:“臣弟的封地這兩年賦稅還算不錯,所以也能支持宮中府庫消耗。”
“是嗎?燕地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富庶了?”皇帝哼了一聲之後,忽然改口道:“既然如此,那朕稍後派人去燕地查一查,正好五大邊軍都去了燕北,錢糧損耗頗多,就將你封地的賦稅暫時挪用過去吧。這件事你交代一下,朕會親自派人過去,太尉府通知薑岩,讓他酌情處置,不必請示。”
“好了,不耽誤老四的吉時了,母後,我們走吧,這個新娘子,隻怕是等的有些著急了。”皇帝一句話說的墨北歡張口結舌之餘,卻渾然不理會後續的反應,反而自顧自的往前而去,同時朝著墨南宸道:“老三你帶著夢溪跟朕一起過去,今日我們是長輩,坐等老四和阿史那雲來敬酒。”
“嗬嗬,燕王殿下,保不齊大婚之後,你就要改封號了吧?”歐陽嵐咧嘴一笑,看著墨北歡有意無意道:“這就叫做一步錯,步步錯,就是可惜了這些花花草草了,能不能回收再去賣點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