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八章 意難平
淅瀝瀝的秋雨下了整整一夜，掩蓋了一切痕跡，沒有人知道昨夜楚家究竟發生了什麽，甚至於連楚夢渺一大早趕過來的時候，淩雲居內的血跡都已經衝的幹幹淨淨，唯有那隨處可見的弩箭箭孔，似乎還在訴說著那場大戰的慘烈。
“我們先走吧。”青青昨晚一直未曾出現，帶著青兒守住了西院的她見到墨南宸這般神色，拉住了楚夢渺，轉而兩人離開了淩雲居，不給對方說話的機會。
“怎麽？還在發呆？”墨南宸呆呆地坐在原地，連歐陽嵐跟他說話都恍如沒有聽見一般，隻有那不斷變幻的臉色，似乎還在顯示著此刻他內心的糾葛。
“夢溪，你早就知道對不對？”他沒有開口，直到楚夢溪從內室走出來的時候，才上前一把抓住對方的手急道：“為什麽不告訴我？”
“告訴你有何用？”歐陽嵐在一旁嗤之以鼻，拎著酒壺懶洋洋道：“這事情不到最後，你是看不出來的。昨夜讓你過來，隻是讓你自己看看，真正要對方毒聖妹妹和楚家的，到底是些什麽人！”
“這到底是為什麽？”墨南宸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赤紅無比，聲音不自覺的提高了一大截，心頭的憤怒和不甘讓他此刻甚至於雙手緊緊的抓著楚夢溪的手，力氣大的出奇，惹得後者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使勁掙紮了幾下，卻發現無法掙脫後，忍不住無奈的歎了口氣。
“因為你。”楚夢溪目光盯著墨南宸，努力讓他安靜下來後，轉而抽出雙手，揉了揉被對方捏的發青的手腕搖頭道：“因為我若是真的成了寧王妃，不論你願不願意，你都會成為楚家一係的領頭羊，到時候和世家也就再無轉圜之餘地，就真的成了他們的敵人。所以不鏟除楚家，不破了你和我的婚約，他們就無法將你從楚家的關係網中割裂開來。”
“那他們可以和我說啊！”墨南宸聲音沙啞，近乎於嘶吼道：“你我大婚之前，他們若是開口，我肯定會和楚相說清楚，就算是鬧得再僵，我也會拒絕這樁婚事。但是他們——”
“哎哎哎，怎麽說話的？”歐陽嵐在旁邊原本是打算離開的，但是聽到墨南宸的這番話之後卻嚇了一跳，急忙推了一把對方之後，轉而低聲道：“事到如今你說這些幹什麽？也不看看時候！”
他不敢在原地停留了，瞪了一眼墨南宸之後，悄然從眼前離開，甚至於阻止了門口打算進來收拾的瑤姬和月兒兩人，微微搖頭之後，走到了一邊。
“你讓他說吧。”歐陽嵐的話語聲雖小，但是楚夢溪卻聽到了，一句話說的墨南宸神情一震，有些不敢看她之後，轉而緩緩開口道：“其實那時候父親應該已經察覺了，隻不過也不曾想過，有人會選擇用這種手段。畢竟父親熟悉的是朝堂爭鬥，而不是直麵刀鋒。”
“而我，那時候，卻隻一心一意想著嫁給你，剩下的什麽都不顧了。”楚夢溪說起來也是苦笑不已，前世的她根本沒有想過，嫁給墨南宸會給楚家帶來多大的災難，在她的眼裏，或許還幻想著，依靠楚家和楚雲飛的權勢，或許足以讓墨南宸回心轉意。結果，大婚當夜，一切都變了，不僅僅自己身死，更是連累全家上下到了族滅的地步。
重生一世，即便是有著異世的靈魂，她卻依舊在冥冥之中和前世一樣，對於眼前這個男人情根深種，無法自拔。隻不過，這一世的她不會束手待斃，一步步走來，用盡了全部的心思，終於讓這場陰謀背後的凶手，露出了冰山一角。
“對不起！”楚夢溪目光望著遠方，看著雨過天晴顯得格外清爽的天空，久久沒有說話，事實上，她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前世，畢竟不是她的經曆，即便是兩世交融之後，早已經不分彼此，但是她，終究已經不是以前的楚夢溪了。那個曾經幻想著愛情，對於一切都沒有什麽心機盤算的楚相府嫡女，已經深埋雪穀，如今的她，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算計，早已經變得麵目全非。
所以，這個“對不起”不是說給墨南宸聽的，而是對她自己，對著前世的道歉。繼承了楚家一切的她，沒有退路。即便墨南宸如今選擇留在她身邊，她也無時無刻不是保持著絕對的清醒，把一切，包括她這一世的愛情，都算計了進去。
“是我該說對不起，我對不起你，對不起楚家，對不起楚相。”不過，這三個字，聽在墨南宸的耳中，卻不啻於一道驚雷，讓他隻覺得自己再也無法安坐下去，近乎於本能的一起身後，對著楚夢溪的背影，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起來吧，沒有人會怪你。”楚夢溪沒有回頭，隻是看著頭頂的天空，臉上帶著一絲緬懷，或者說，是一絲懷念，久久之後，才悄然搖頭道：“或許，父親也不會怪你。這場爭鬥，從一開始，就注定沒有回頭路，失敗的下場就是身死族滅。我能活著，其實應該感激你，或許，還有夢河。如果當初他沒有被人下毒，沒有被人暗算，或許，他也能在你的庇護下活下來，活到，我可以一點一點查清真相，為楚家翻案的一天。”
“但是我對不起你。”墨南宸沒有起身，隻是聲音嘶啞道：“若是當初我不是一時昏了頭，多長點腦子，或許就能看出一點端倪，至少能夠先穩住這件事，慢慢往下查，總能發現更多的破綻。是我糊塗，才害了楚家，害了你。”
“其實楚相說得對，我這樣的人，死了，終究是要下地獄的。我害死了太多的人，做錯了太多的事，成了別人手中的刀。”墨南宸緩緩跌坐在了地上，臉上充滿了苦澀。
他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甚至於昨夜若不是歐陽嵐挑開那張麵巾，他死活都不會想到，自己被人算計的這麽深，更沒有想過，眼前這個女孩，一直在用一種什麽樣的心情麵對自己。
“夢溪，你放心，我做的錯事，我想辦法去彌補，我錯判的冤案，我想辦法撥亂反正，一切的一切，既然因我而起，自當因我而結束。”足足沉默了良久，墨南宸仿佛想到了點什麽，顧不得其他，一把爬起身來，走到楚夢溪身邊，臉色肅然道：“我犯的錯，我自己承擔。”
“你承擔什麽？”楚夢溪的臉色很平靜，聲音也如往常沒什麽不同，搖了搖頭之後徐徐道：“楚家殘破，已經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彌補不彌補，其實已經不重要了。有我在，我不會讓父親的願望落空。其他的，隨他去吧。”
這一番話說來充滿了蕭索之意，沒有了往日裏籌謀算計的鎮定，也不帶絲毫的清冷氣息，有的，隻是一種讓墨南宸心頭陡然一沉的落寞。
“那我們呢？”墨南宸忍不住抬頭看著對方，轉而握住楚夢溪那冰冷的手，低聲道：“我不能沒有你，即便是全天下的人都反對，我也不放棄，更不能放棄。”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傻，一樣固執。”楚夢溪看著對方近乎於執拗一般的表情，心頭苦澀之餘，卻有一股暖流緩緩流淌，讓她原本冰冷的心，悄然之間多了一點溫暖。所以，當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眉宇間一絲生氣浮現開來，讓原本蕭索的神情，悄無聲息的出現了變化。
“因為太傻了，你不在我身邊，我寸步難行！”墨南宸一把將對方抱在了懷裏，近乎於囈語道：“這一切，我都知道了，我不能再繼續傻下去，我要守著你，幫你完成心願，幫楚家洗清冤屈，幫楚相報仇雪恨，也幫我自己，了卻這段恩怨。”
“所以，以後多多指教。”看著楚夢溪那帶著一絲霧氣的雙眸，墨南宸聲音變得極為柔和，滿臉的歉疚中更有一絲絲的期待。
“你自己想好了？”楚夢溪細細咀嚼著對方的每一句話，半晌之後微微仰頭，看著對方，目光如水，清澈無塵。
這大概是墨南宸第一次對楚夢溪說這樣的話，有些笨拙，也有些生硬，但是於她，卻已經足夠了。這一瞬間，她隻覺得自己的靈魂深處，都傳來了一聲歎息，或許是前世的執念吧，在她重生之後，這個男人就時時刻刻出現在她的生命中，不論是愛還是恨，都已經刻到了骨子裏，烙印在了靈魂深處。
“你知道自己要麵對什麽嗎？”所以，這一刻，以往那種說一不二的性子似乎完全消失了，難得的開始患得患失起來。
“不過是舉世皆敵，眾叛親離而已，你都能做到，我也做得到。”墨南宸毫不遲疑點頭，轉而聲音凝重道：“我不會留手的，誰來對付你，那就是在對付我，我會衝在前麵，為你擋住所有人的非難，我說的是所有人，誰也不例外。”
“以後蕭太妃又該說我是個妖女，在蠱惑你了。”楚夢溪看著滿臉認真的對方，忽然間微微一笑，那一瞬間，恍若驕陽初生，讓墨南宸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急忙揉了揉眼睛。
“母妃的事你不用管，我還不是蕭家人。”呆了一呆之後，墨南宸的聲音變得冰冷起來，眉宇間閃過一絲暴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