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三章 棋到中遊
“王妃，您真不打算管一管嗎？”國子監內，其實並沒有什麽加冠禮，一切都如往常一樣，朗朗的讀書聲中，楚夢溪看著眼前的棋盤，左手執白，右手拈著黑棋，似乎也沒聽清月兒在說什麽，足足半晌之後才抬起頭來。
“棋到中流，插手做什麽？”指了指眼前的棋局，楚夢溪緩緩搖頭道：“墨北歡的流言之計隻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我不介意他連蕭太妃也一塊砸。”
“可是現在蕭太妃也沒砸到，還把王爺給砸進去了，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月兒有些無奈，她看不明白楚夢溪的心思，但是如今墨南宸昏迷不醒，等於這件事的主動權全都被墨北歡拿了過去。如果楚夢溪再不出麵的話，豈不是要放棄了？
“不是時候。”楚夢溪搖了搖頭，轉而看著門口走進來的青青，頓時轉頭看著月兒道：“你去東直門，瑤姬已經在那裏等著了，你去了就知道了。”
“去那做什麽？”月兒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青青就拉著她低聲笑道：“月兒姐姐你別著急啊，去了不就知道了？帶著青兒它們一起啊，它們會幫得上忙的。”
“這——”月兒有些恍惚，顯然青青這最後的提醒不是無的放矢，讓青兒它們跟隨必然有其道理，隻不過此時她卻想不明白。
“你去找雨柔吧，她身子有些不好，幫著看看。”楚夢溪揉了揉對方的小腦袋，讓她在隨後也離開了這裏。如此一來，繡樓之上，又隻剩她獨自一人，對著棋局，沉吟不語。
“大姑娘好愜意，觀棋料定天下事，回首仰望兩雲天啊。”猝不及防的聲音不知何時打破了這份平靜，也讓溪水泛起一絲波瀾，驚動的魚兒開始爭相離開，濺起一陣水花，讓這裏似乎更多一份生氣。
“王爺比我預想的來得要晚。”也就在墨北歡出現的那一刹那間，原本一直沒有動靜的楚夢溪手中一枚黑棋悄然落下，發出一陣清脆的聲音。
“你早知道我要來？倒是好大的自信！”墨北歡一愣，隨即似乎帶著一絲不信道：“本王不過是臨時起意，來國子監可沒有想過要做什麽？你怎麽能猜得到？”
“你聽聽外邊的動靜。”楚夢溪素手一揚，遙指遠方，頭也沒抬，直接開口道：“滿城風雨，皆是一道流言而起，卻也因一句話而消散。王爺若是不來國子監，隻怕你的謀劃就要徹底失敗了，不是嗎？”
“哈哈，不愧是大姑娘，謀算至此，一切仿佛親見，我喜歡。”墨北歡哈哈一笑，跟著坐在了楚夢溪跟前笑道：“姑娘既然猜到了，那不如說說看，接下來我應該做什麽？”
“讓阿史那雲進宮麵聖。”楚夢溪自顧自取出一枚白棋，拈在手中，卻沒有落下，轉而拿起旁邊棋盤外的那一朵七裏香，微微搖頭道：“這不難猜，困住了墨南宸，引來了蕭太妃，接下來自然是阿史那雲自行請命，如此才能攜外族之力壓迫陛下，好在墨南宸反應過來之前，將這件事敲定。”
“雖不中，然不遠矣。”墨北歡端起茶盞，抿了一口之後自顧自點頭道：“這茶藝確實不錯，本王府上供著十幾名茶藝師，卻無有一人能有姑娘的手藝。不如姑娘隨我去燕王府如何？本王保證，隻要是你想要的，本王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幫你得到。絕對不會讓你像如今這般，苦心籌謀，在夾縫中苦苦掙紮。”
“王爺當真覺得自己的計策天衣無縫？”楚夢溪沒有去接對方的話，隻是反問道：“若是你失敗了呢？丟了太常寺和十幾個世家官員的前途，這一招可是賠本買賣。”
“會失敗嗎？”墨北歡笑道：“我怎麽沒看出來？難不成你還有辦法不成？康仁坊百姓圍堵寧王府之舉雖然出乎我的意料，但是如今也好，隻要阿史那雲搶先進宮，得到皇兄的許可，聖旨詔書下達之後，百姓如果還敢繼續鬧下去，那就真是在謀反了，到時候，不論是巡防營還是禁軍，都不得不出動鎮壓，姑娘不怕引火燒身嗎？”
“那就讓阿史那雲進不了宮，此計就算是破了。”楚夢溪手中的白子應聲而落，瞬間功夫，黑子的兩條大龍被這一子悄然切斷，也讓墨北歡臉色瞬間起了變化，此前的那種自信的笑容也僵硬了下來。
“你布置了什麽？”墨北歡不由自主的開口，但是隨即就直接搖頭道：“你不可能阻止得住，本王在東直門外——”
“王爺你心虛了。”墨北歡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楚夢溪打斷，後者此時也悄然放下了七裏香，轉而搖頭道：“東直門外，你有你的布置，我自然也有我的辦法，我想比拚人手攔截，王爺或許還不是我的對手。”
“巡防營不曾出動，禁軍你和三王兄不出現，旁人調動不了，而常琳軍在金明池籌辦馬球會，你哪來的人手和本王對峙？”墨北歡不由自主的提高了聲音道：“阿史那雲手上可是有足足數百精銳騎兵，加上本王的鎮府常兵和其他人手，慢說隻是掩護阿史那雲進宮，便是攻下東直門都綽綽有餘了。”
“是嗎？王爺這麽肯定？”楚夢溪目光灼灼，聲音一如往常一般清冷，隻不過語氣卻變得微微有些嘲諷道：“王爺好好想想，自己有沒有算漏了什麽。”
“本王沒有算漏，寧王府鎮府常兵自顧不暇，根本沒有餘力被你抽調出來。”墨北歡搖頭冷笑道：“而巡防營本王親自派人去查探過，宋南雲連出兵攔截百姓都不願意去做，又如何會想到在東直門口巡邏？你手中根本沒有人去攔截阿史那雲。”
“是嗎？”楚夢溪將七裏香再度拿了起來道：“歐陽少主在東直門，猜猜看，你的人手能擺脫得了他的糾纏嗎？而且對付阿史那雲，其實也不一定真的要和王爺的手下發生衝突，我隻需要確保她進不了皇城，如此一來，你的計策自然也就算漏了。”
“本王出手，自然不會出現任何差池，就算是歐陽嵐得了你的錦囊妙計，絆住了本王的手下，那也一樣。”墨北歡顯然被歐陽嵐的名字給驚到了，事實上他原本的預計歐陽嵐應該是在寧王府幫著墨南宸解毒，畢竟楚夢溪不出手的情況下，對付唐門的幻心散，也隻有歐陽嵐親自過去才能夠解開這一環。但是沒人會想到，青青一個人就直接破開了這個死局，而且還順帶著穩住了百姓。
由此騰出來的歐陽嵐自然可以毫無顧忌的趕赴東直門，對方的心智墨北歡早有估計，真要是全力以赴出手，就算是不算那一身驚世駭俗的毒功，光憑智謀，他自付自己的手下也不會對他的對手。
不過墨北歡還是非常自信，他在給阿史那雲傳訊的時候實際上也做好了萬一的準備，在付出了這麽大的代價之後，他不允許在這最後關頭出現變故。
“青兒不在。”楚夢溪隻說了一句就沒有再回答，而是拿起旁邊的茶水，重新咬盞，這股不動如山的氣勢讓墨北歡臉上一陣陰霾，轉而跟著霍然起身。
“你怎麽算到的？”墨北歡近乎於一字一頓，看著楚夢溪聲音冷冽如寒冰道：“本王謀算自負天下無人能夠破解，為何在你這裏屢屢碰壁？”
“你的心亂了。”楚夢溪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隻是微微搖頭之後，一枚白子再度落下。
“啪！”白玉棋子和棋盤之間的碰撞，發出了一陣輕鳴聲，但是在墨北歡聽來，卻猶如一顆炸雷在耳邊響起，讓他渾身上下的氣勢徹底紊亂。
“對弈過半，棋到中遊，王爺還繼續下嗎？”楚夢溪抬頭看著墨北歡，聲音不疾不徐，似乎永遠都是淡然的樣子，沒有絲毫的波動。
“自然要下，本王又不沒輸。”墨北歡冷然一笑，轉身就走，同時聲音再度傳來：“大姑娘你好自為之，接下來，本王可不會再留情了。”
“長姐，他是什麽意思？”墨北歡從眼前消失之後，楚夢渺也從後麵鑽了出來，不過這種謀算交鋒，很顯然她是一頭霧水，隻是對方臨走之前臉上的那一絲狠厲她是看在眼裏，不由自主的有些擔心的看著楚夢溪。
對於如今的楚家而言，楚夢溪是唯一的支柱，也是維持楚家門麵的唯一希望，如果她出事或者算計失敗，楚夢渺不敢想象，後果會有多嚴重。
所以在這一瞬間，她是真真切切的為楚夢溪擔憂，麵對墨北歡，她有一種天然的恐懼，而楚夢溪，卻要和對方正麵交鋒，其壓力太大了。
“趁著墨北歡如今視線都被轉移到了東直門，你去一趟宮裏，找南湘，讓她立即行動，不要遲疑。”不過楚夢溪此時卻顧不得回答對方的疑惑，隻是轉頭將鳳至令牌遞給了她，一句話之後，重新看著棋盤，微微點了點頭。
“這！”楚夢渺有些吃驚，她進宮去找墨南湘，其實不用鳳至令牌的，光憑她的身份就足以找到墨南湘，這一點楚夢溪如何不知？但是此刻，麵對她的疑惑，後者卻根本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反而直接擺了擺手，示意她快去快回。
“快了。”這是在楚夢渺離開的時候，楚夢溪發出的一聲歎息，隻不過此刻的她臉上卻浮現出一絲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