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風雲突變
“老東西，宸陽宮現在怎麽樣了？”承明殿偏殿之內，皇帝閉著眼睛假寐，但是手指卻不斷張開又握住，似乎在思索著什麽事情，足足半晌之後，才忽然開口，帶著一絲歎息道：“朕現在想知道宸陽宮的動靜。”
“啟稟陛下，蕭太妃已經喬裝出宮，大約是在半個時辰前，有禦林軍和宮中內侍宮女協助，此前曾有人送進去一張紙條。”鄭大監目光一掃皇帝，低聲道：“需要老奴去查查——”
“還查什麽？這種事閉著眼睛都能猜到。”皇帝的聲音變得幽森不已，雙眼也隨之睜開，盯著鄭大監，聲音冷然道：“朕的禦林軍，居然都有人能插手，看起來，老三是對的，禦林軍也不能獨善其身，也需要整頓。”
“陛下，那宸陽宮那邊——”這種語氣之下，鄭大監不敢再開口，隻得低聲道：“長公主也在派人暗中盯著，但是沒有出手，隻是在監視這幾個人。”
“她應該是得了夢溪的指點。”皇帝緩緩開口，不過隨即似乎對這件事就沒了興致，而是猛然間盯著鄭大監道：“老東西，你說，若是朝堂之上換做寒門當家，他們，會不會也如那些世家一樣，事事掣肘朕的手腳，甚至於還想分享朕的皇權呢？”
“陛下，這等機密大事，老奴如何敢開口？”鄭大監被這句話嚇了一跳，急忙一下子跪了下來道：“老奴可沒有膽子——”
“起來，朕隻是隨口問問，又沒有讓你決斷，你著急什麽？”皇帝擺了擺手，轉而繼續道：“不過你倒是說說看，他們會不會也和世家一樣？”
“陛下不該想著非此即彼，而是相互製衡才是上策。”鄭大監囁嚅了幾句之後，轉而試探著道：“郡主，郡主不是在國子監嗎？”
“服侍朕更衣，打開承明殿大門，隻怕外邊有人該等著急了。”皇帝被這一句話給說的半晌沒了聲音，轉而目光掃向國子監的方向，久久沉吟不語。而一旁，鄭大監也不敢起身，隻是額頭上的冷汗顯示出剛剛那尋常隨意的幾句話對他到底有多大的壓力，以至於在隨後皇帝再度開口的時候，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起身。
皇帝料得沒錯，承明殿外，確實有一班朝臣已經在等著了，甚至於在禦林軍打開宮門的時候，直接烏泱泱的就衝了進來。
“陛下，內史省和禮部已經完成太常寺交接，太常寺卿交由海生負責，正在整頓積年舊務，想來很快就能理出頭緒。”陳騫說這句話的時候似乎對於自己的這個舉動頗為得意，隻有柳橙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中書省既然同意，朕也不想過問了，照此辦理吧。”皇帝點了點頭，隨手將柳橙送上來的節略扔在了一邊，轉而道：“這不過是一件小事，按照既定章程辦理即可，太常寺卿空缺快一年了，安排人手接任那是情理之中，你們何須這麽多人一起衝進來？這馬上就該下錢糧了，難不成都打算留宿宮中嗎？”
“陛下，臣等前來，是為了和親人選一事。”陳玄禮此刻隻覺得自己渾身肉疼，當初太常寺能落到禮部手中，那是他費了天大的力氣才僥幸得手。現在說送出去就送出去，陳騫是什麽都不在乎，但是他卻渾身直打哆嗦。所以此時幾乎不等對方開口，就率先道：“臣等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寧王合適，而且寧王如今也改變了心意，請陛下決斷，是否請寧王進宮，分說此事。禮部，也好立即籌措，以免耽誤了時期，影響和親大事。”
拿著和親日期說事，這滿朝文武隻有他陳玄禮能開的了口，而且還讓人無法反駁。畢竟鴻臚寺在協助墨南宸負責和阿史那畢忠和談的情況下，能夠辦理這件事的就隻有禮部了，其他人也插不上手。
“老三同意迎娶阿史那雲了？”皇帝目光一掃陳玄禮，轉而皺眉道：“你是從何得知的？還是你們去過太尉府不成？”
“今日寧王休沐在家，不曾去太尉府。”陳玄禮臉色一僵，但是隨即道：“陛下放心，寧王確實已經點頭同意，而且就等著陛下的賜婚詔書。阿史那畢忠那邊，微臣也通知過了。一切，一切準備就緒，就等陛下點頭即可。”
“是嗎？那他為何自己不進宮？”皇帝目光之中帶著一絲絲的疑惑，轉而道：“這麽大的事，可不是他自己成個親那麽簡單，涉及到朕的朝政大事，他不冒頭難不成你們打算代他上奏不成？”
“寧王在王府有些事耽擱了，想來不用多長時間，必會進宮麵見陛下，陳明一切。”陳玄禮繼續開口的同時，外麵有禦林軍也帶著一名士兵急匆匆走了進來。
“啟稟陛下，並州大都督急報。”邊軍士兵背插紅翎，急匆匆來到丹陛之下，將急報遞給鄭大監之後，轉身快速離開。
“嗬嗬，好事啊，蕭大將軍遠在太原府，居然也在和你們說著同樣的事，而且也力主上奏，讓寧王和親，你們倒是心有靈犀啊。”皇帝拿起急報隻看了一眼，就朝著眾人似笑非笑道：“朕是該恭喜你們諸位能和蕭大將軍想到一塊去了，還是說，這件事雖然發生在京城，但是遠在太原府的大都督，居然都能知道呢？”
“陛下，寧王畢竟是蕭大將軍的外甥，這等事他肯定要事先籌謀。而突厥使團就是從並州入境京城，他能想到前麵，也不足為奇。”皇帝的話怎麽聽語氣都開始不對了，但是陳玄禮和陳騫卻置若罔聞，或者說此時他們已經沒有了退路，所以直接開口道：“請陛下決斷。”
“去，傳寧王進宮。”皇帝看了一眼柳橙，轉而道：“朕這回也索性不管了，看看老三能說出什麽來，隻要他自己願意，朕就馬上親下賜婚詔書，而且親自主婚。”
“陛下聖明。”陳玄禮和陳騫相視一笑，隻覺得渾身一鬆，隻有柳橙看了一眼皇帝的表情，將手中的奏報條陳又給收了回去，同時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柳生，目光之中的意思讓對方很迷茫，但是卻不敢再動了。
不過這個消息在隨後卻被快速放了出去，以至於很短的時間內就傳到了坊市之中，無數人開始飛速談論，將話題也隨之越扯越遠。
但是很奇怪的是，作為漩渦中心的康仁坊的寧王府卻大門緊閉，門口甚至於連個守衛都沒有，靜悄悄之下，根本沒有任何的動靜。
而且，當鄭大監來到寧王府的時候，也並沒有讓墨南宸進宮，反而在隨後獨自返回。讓所有人意外的是，當鄭大監在皇帝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之後，後者是什麽都沒說，甚至於直接將這件事給扔到了一邊。
這種詭異的反應讓散朝之後的陳玄禮隱隱然感到了一絲不安，以至於原本打算去找墨北歡的他直接拉著柳橙停了下來。
“中書令，今日大郎沒去寧王府嗎？”陳玄禮的話音剛落，柳生自己就走了過來，直接搖頭道：“王府那邊傳話過來，說是今日王爺有私事要處置，讓我們不要去打擾。”
“私事那就對了。”陳騫一把拉住有些患得患失的陳玄禮轉而邊走邊道：“快隨我去見王爺，說不得他那邊還有其他的安排。”
“父親，我們如今該怎麽辦？”柳生指了指前麵顧不得和自己說話的陳玄禮兩人，轉而看著柳橙低聲道：“我們該不該參與？父親剛剛為何不讓我上奏？之前不是說好了嗎？”
“你去國子監一趟，看看郡主在不在？若是不在的話，速速回家等我。”柳橙搖了搖頭，轉而歎了口氣道：“別和他們一樣，高興的太早，這種對弈之局才剛剛開始而已，執棋者隻怕還未必是燕王，我們不能貿然行事，再等等。”
“明白。”柳橙這種老狐狸，已經感覺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了，作為最會揣摩聖意的他雖然不知道楚夢溪的反應，但是皇帝的反應他是一一看在了眼裏。這已經引起了他的警覺，而等到他自己走出皇城之後，更是感受到了一股濃濃的不安氣息。
整個市井坊間的傳聞是沸沸揚揚，所有人都在談論這件事，但是風向卻不知道為何，並沒有朝著陳玄禮他們預期發展。
因為墨南宸和楚夢溪的關係，而兩人在京城內巨大的人望加身之後，導致所有的百姓幾乎全都在反對這樁和親，甚至於不少情緒激動的，連帶著整個和親談判都反對起來，吵吵嚷嚷的聲音從皇城開始，遍布各大坊市。
“主君，這些百姓好像要去的是康仁坊，不會要去圍堵寧王府吧？”駕車的管家指著遠處三三兩兩開始結伴而行的百姓忽然有些詫異的提醒，也讓柳橙瞬間反應過來，隨即急匆匆吩咐對方加快速度往家裏而去。
“派人通知大郎君，讓他立即回家。”柳橙隻有這一個念頭，洪流已經形成，足以消融一切，這個時候任何人擋在前麵，都會被撞成齏粉。此時的他已經不想墨北歡那邊的謀劃部署了，這是陽謀，不論有什麽謀算，在滔滔大勢跟前，都沒有任何辦法挽回，甚至於他都有些擔心，如果寧王府那邊墨南宸控製不住局麵，隻怕這整個和親都會被徹底攪黃。
“太狠了，當真是出手無所顧忌，什麽都敢做。”柳橙喃喃自語的同時，看了一眼國子監的方向，額頭冷汗直冒的同時，眼神之中是無盡的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