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七章 攪動風雲
“陛下，鴻臚寺已經和應天府聯手，打算十日之後在金明池邊舉辦馬球會。屆時，遍邀京城各大豪門和在京士子參與，和突厥使團共聚一堂，彰顯和親之新氣象。寧王殿下下令讓常琳軍做好準備，提前進駐金明池布防，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柳生辦事的效率還是非常快的，而且頂著中書令之子的名頭，讓他在各部之中如魚得水，很快就把這件事給落實了下去。
“很好，老三做事就是雷厲風行，你跟著他多學著一點，想來中書令會對你滿意的。”皇帝點了點頭，一句話說的柳生有些臉紅，倒是引發了在場朝臣的一陣輕笑。柳生應該是各大豪門當中最後出仕的嫡長子了，皆因柳橙總是覺得自家這個兒子和自己性子不同，以至於年近三旬才放出來。
“陛下，這東嶼公主如今已經前往寧王府拜會，我等是否要趁此機會，商議一下和親的皇族人選？以免遷延日久，遲遲定不下來，讓突厥人著急，生出事端？”陳玄禮趁著這個機會，忽然開口，一下子打斷了現場的氣氛，也讓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轉移到了皇帝身上。
此前突厥嫁公主入漢地的消息被皇帝瞞得死死的，結果導致滿朝文武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到了皇族中成年適婚女子身上，卻萬萬沒想到最後來了這麽一個驚天反轉，將禮部此前的預想全給打破了。
所以此刻他開口，直接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同，連帶著柳橙都想開口，隻不過在見到皇帝的臉色並沒有出現什麽變化之後，頓時又停了下來。
本來這種事情，直接讓阿史那雲入宮為妃是最好的選擇。但是皇帝此前就沒有因此而表態，言下之意也很明顯，這個辦法已經行不通了。如此一來，就隻有找皇族子弟去迎娶阿史那雲。
“那你們的意思，選誰合適啊？”皇帝明顯看到了柳橙的動作，所以微微沉吟之後朝著眾人開口道：“阿史那雲是突厥公主，而且還是突厥大汗阿史那咄苾的嫡長女，所以隻能從親王當中選擇一位，否則，失了禮節，這和親的一番美意豈不是要辜負了？”
“臣以為，如果要選親王和親，就隻有在京的寧王墨南宸和燕王墨北歡了。”陳騫看了看旁邊的墨北歡，跟著開口道：“但是按照我大晉待客禮儀應當位高一階來看，寧王是最合適的人選，微臣愚見，應當讓寧王迎娶東嶼公主。”
陳騫此言一出，瞬間得到了無數人的附議，很顯然這件事包括陳玄禮在內，實際上早就事先商議過，所以隻要有人挑了頭，那麽瞬間就形成了一股潮流，以至於短時間內，連帶著幾位中書省高官都跟著點頭不已。
“陳尚書此言乃是有意破壞和親大局，擾亂超綱，毀我大晉根基，絕不可聽。”唯有楚家一係人手大吃一驚，張宏生幾乎是立即出列，一句話怒懟眾人之後朝著皇帝肅然道：“寧王是軍中將士之望，若是讓他和親，要置前線將士於何地？我軍士氣也必然備受打擊，到時候如果突厥抽冷子再南下入侵雲中，我軍如何禦敵？”
“諫議大夫所言甚是。”張如海緊隨其後，目光一掃所有人冷笑道：“朝堂諸公皆是蠅營狗苟之輩，此舉是斷我大晉根基，擾亂朝堂。倘若寧王和親，迎娶突厥公主，那就等於廢了我朝一員統兵大將。將來對決突厥入侵之時，以寧王之身份，阿史那王族女婿，你讓他如何自處？又如何統兵北上？我朝各部將領之中，唯有寧王三次進入草原，對漠北知根知底，如果換做他人領兵，如何能夠熟悉地形，又如何能夠知曉突厥大軍的戰法？這是枉顧我朝根本利益，隻顧自家那點盤算，卻要拉所有人下水。陛下，臣下建議，應當嚴懲提議之人，堅定將士信心，也為將來考慮。和親隻是一時權宜之計，若是有人指望一個女人就能穩住江山社稷安寧，那無異於癡人說夢。說到底，解決邊患，那是誰的拳頭大，誰才是王者。如此自廢武功，那是要亡我中原江山嗎？”
這一番話說的振聾發聵，而且言辭之間絲毫不給任何人留情麵，兩人聯手，瞬間得到了禦史台和內史省所有寒門官員的大力支持。雖然從人數上來看，能夠參加廷議的兩部官員人數很少，但是卻堅決無比，更是說的陳騫麵紅耳赤，一時之間不知道從何處反駁。
“中書侍郎所言有誤，武力隻能解決一時之困，非長久之道，突厥和親南下，是顯示了自己的誠意，倘若我朝沒有拿出對應的規格對待和親，那才是誤國之言。”陳玄禮朝著陳騫搖了搖頭，示意對方不要開口之後，自己晃晃悠悠道：“對待草原各族，剿撫並用，以撫為體，以剿為用方能長久。而寧王此前三次進軍草原，已經打斷了阿史那族的脊梁骨，否則的話以他們那狼一般的氣性，又如何會讓自家公主南下和親漢室？所以說，如今到了撫的時候了。而我大晉能拿出的最大誠意就是讓寧王和親，如此才能讓所有突厥人知道，我朝無意對他們動手，也隻有如此，邊境才能安寧。”
“而且微臣相信，寧王顧全大局，倘若將來真的和突厥再生齟齬，他一定會大義滅親，再度出現在兩軍陣前，扶保我朝江山周全。”陳玄禮說到這裏，目光一掃張如海冷笑道：“難道中書侍郎看輕了寧王不成？”
“那我軍士氣怎麽辦？”張宏生同樣冷笑回敬道：“兵法有雲，氣可鼓不可泄，這士氣一旦消散，則我軍不論是對陣突厥，還是前出幽北，和宿敵一戰，勢必都會受到影響。如此而為，豈不是置陛下的大計於不顧？此事斷不可行。要我看，燕王墨北歡才正合適和親。他不領軍征戰，而且地位尊崇，最重要的是，燕王和親，隻會傳為兩族佳話，而不至於影響朝政軍中士氣，是兩全之策。”
“老三沒有參加廷議，朕回頭再問他。老五你呢，你怎麽不說話，你自己說，選誰合適？”楚家一係人手數量少，但是架不住的是，不論是張宏生還是張如海，每一句話都能圍繞軍中士氣為核心，對於陳玄禮和陳騫等人抬出來的理由逐一駁斥，而且不留情麵。所以整個朝堂之上，隨後是議論之聲大作，短時間內根本無法統一意見。而且要命的是，在張宏生將墨北歡甩出來之後，豪門當中有人也開始改變了想法。
而這一點直接的就是柳橙，雖然自始至終他都沒有開口，但是此時卻看了一眼皇帝，那一眼中的意思十分明顯，甚至於在皇帝開口的時候，還回頭看了一眼墨北歡。
“臣弟自然是唯皇兄之命是從。”墨北歡臉色沒什麽變化，隻是在張宏生剛剛開口提到他的時候眉頭微微皺了皺，但是隨即就沒了動靜，此刻更是朝著皇帝拱手道：“臣弟為了江山社稷，可以付出一切，所以，隻要皇兄開口，臣弟娶了那個東嶼公主又有何妨？”
“如此也就沒什麽好說的了，陛下，臣請旨，讓燕王和親。”張宏生幾乎是緊接著墨北歡開口，隻不過他一句話沒說完，忽然被張如海拉了一把，後麵的話也就隨之戛然而止。
“諫議大夫這麽著急，那才是為了寧王什麽都不顧了吧？”陳騫好不容易逮到機會，又怎麽會輕易放過，當即冷笑道：“我看寧王雖然沒來參加廷議，但是有你諫議大夫在，他來不來都一樣吧？你如此著急讓燕王去和親，難不成還是想讓寧王去娶郡主不成？”
“陳尚書，你以為本官會和你一樣無聊嗎？”張宏生雖然剛剛一句話惹來了麻煩，但是卻並沒有打算就此放棄，反而在陳騫開口之後，再度找到了突破口，轉而看著對方語氣幽森道：“即便如此，那又有何不可？這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寧王和郡主才是情投意合的一對，我看你陳尚書如此提議，那才是內有隱情，圖謀不軌吧？”
“好了，今日廷議說的是和親人選，不要給朕扯其他的。”皇帝瞪了一眼張宏生，轉而將話題又給拽了回來道：“你們還有什麽想說的嗎？和親人選就是老三和老五是嗎？”
“老東西，你怎麽不說話？”皇帝這句話等於是將朝中原本還有其他和稀泥的想法給掐滅了，轉而朝著柳橙發問，更是帶著一絲莫名的意思在其中。
“老臣覺得，這是陛下的家事，其實朝中文武的意見隻是參考，不能作為決議。”柳橙愣了一下之後，轉而搖頭道：“其實不論是寧王還是燕王迎娶東嶼公主，我朝的誠意都已經到了，對於突厥人而言，其實和親也隻是其次，和親談判那才是重中之重。所以寧王不在廷議上出現，那也是情有可原，甚至於可以說是為了大局。我們這些人，總不能在這個時候去代他做決定吧？耽誤了和親談判，那才是耽誤了大事。”
這番話和稀泥的水平算是達到巔峰，甚至於連皇帝都被說的啞口無言，足足半晌之後才苦笑著搖了搖頭，沒有再去要求對方繼續開口。
隻不過此時，隻有墨北歡微微皺眉，柳橙的風格依舊如此，不會輕易表態，但是對方最後的那幾句話卻分明是意有所指，站的立場是不偏不倚，卻暗中隱藏玄機。
所以他原本是打算繼續開口的，但是在看到皇帝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之後，又把到了嘴邊的話給咽了下去，但是本能的，卻覺得有點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