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章 色愣故事
“跟我回楚家。”宣武門口,楚夢溪看著墨南宸微微慘白的臉色,微微一歎,渾然沒有了此前強勢壓迫阿史那畢忠的氣勢,拉著對方直接上了自己的馬車。
“青青,夢渺,你們跟我走。”墨南湘原本是打算跟上來的,但是見此卻露出了一絲微笑,轉而將青青和楚夢渺給拉到了自己的馬車上,甚至於連歐陽嵐也被叫住了,讓其上了墨南宸的馬車,同時直奔長郅坊而去。
“王爺沒什麽大礙。”一回到楚家,青青倒是跟著就給墨南宸診斷了一番,但是隨即笑道:“我給你配一副湯藥,回去讓月兒姐姐熬好了,吃個幾天就沒事了。”
“阿史那畢忠的盤算破滅,突厥人這幾日應該不會開啟談判,可以暫時穩住一段時日。”楚夢溪拉著青青坐在自己身邊,目光沉吟,半晌之後才搖了搖頭道:“沒想到的是,草原上出來的鐵將,居然也學會了勾心鬥角算計人心了。”
“那也不算什麽,斧鑿之相太重,玩這個,他還差得很遠。”歐陽嵐倒是沒怎麽在乎,甚至於言辭之中帶著一絲冷意,也讓墨南湘來了一絲興趣,轉而有些好奇道:“歐陽少主,關於色愣人一說是怎麽回事?怎麽連你都控製不住自己的脾氣?”
“色愣人就是西域人。”歐陽嵐臉色變得有些冷冽,轉而搖頭道:“這個名字就是昔年突厥人橫貫東西之時,對於西域其他各族人的稱呼,隻不過突厥被前朝打敗之後,就成了我們這些中原人和西域本土人結合的後代的專門稱呼。”
“是不好的意思?”能讓歐陽嵐這種嬉笑怒罵,不動於色的人變臉,在場諸人不用想都知道這其中到底是什麽意思。所以這一瞬間連和他關係最好的墨南湘都不敢直接發問了。隻不過中原和西域斷絕百年之久,他們幾個是沒有一個知道這個稱呼到底代表著什麽,能讓歐陽嵐出現這麽大的情緒波動。
“就是奴隸和雜種的意思。”歐陽嵐苦笑一聲,一句話差點讓墨南宸直接跳了起來,轉而臉上顯出難以言明的怒火道:“你當時怎麽不說?”
“我怎麽說?這一說豈不是連皇帝都驚動了?陛下可是極其看重顏麵的人,如果和親不成,中原大軍無法擺脫羈絆,那我的謀劃豈不是成了一場空?”歐陽嵐直搖頭,翻了個大白眼道:“這個稱呼在西域流行都有百年之久了,甚至於很多有中原血脈的同族都放棄了掙紮,不願就此和其他各族發生衝突。隻有我們這些當地的豪族,對此還很在意。”
“這失落的百年,西域到底發生了什麽?”墨南宸差點咬碎了牙齒,臉色扭曲,近乎於一字一頓,卻無處發泄自己的憤懣。
“國土淪喪,王朝式微,自然族人沉淪,被各族欺壓。”楚夢溪搖了搖頭,相比較墨南宸的憤怒,她顯得更加的清醒。西域,隻怕比起歐陽嵐說的更加惡劣,從前朝大業年間算起,到如今大晉開國都過去百年了,中原王朝從未有收複西域的舉動,那裏早已經是滄海桑田,能夠如白駝山這般始終堅持自己是漢家血脈的,隻怕是真的寥寥無幾了。
“不過唯一的好處就是——”歐陽嵐見到大家的情緒一下子變得低落起來,頓時搖了搖頭強笑道:“突厥此前被你差點滅族,這些年沒空騷擾西域,沒有了強大的外敵,其實西域就是一盤散沙,所以打通河西走廊,連接中原和安西故地之路,就能夠重新收拾人心。畢竟還有很多人不甘心,在沉默中等待,等待你們再度馬踏陽關,進軍西北,帶來新氣象。”
楚夢溪深深地看了一眼歐陽嵐,沒有再開口說話,對方的這種性子隻怕就是在這種環境中被逼無奈才形成的,嬉笑怒罵,頃刻間就能反複,卻是在掩蓋自己內心的憤懣而已。畢竟身為白駝山少主,本身就是當地的豪族之望,甚至於可以說,是所謂的色愣人之望,還有很多人需要他出手庇護。
“等中原事了,我去吐火羅走一趟,幫你除掉蟬翼門。”這句話一出口,歐陽嵐聽得啞然失笑之餘,轉而無奈的看著楚夢溪道:“你怎麽也和寧王一樣?我隻是說西域那邊的漢家後裔很苦,但是沒說我的日子不逍遙啊。若不是唐門秘密西進,和蟬翼門勾連在一起,我白駝山又怎麽會壓製不住區區一個外族搞出來的幺蛾子?也就是你那個毒聖師尊莫名其妙躲了起來,所以唐門沒人壓製,這才什麽心思都出來了,不然的話四大毒宗各守一方,也算是相安無事。”
“好。”楚夢溪沒有糾結這一點,事實上,對方說的沒錯,隻要毒聖一脈坐鎮中原壓製住唐門,其實四大毒宗也自然會相安無事。
所以歐陽嵐說到這裏就沒再說話,但是在場的幾人卻都知道了其中的意思,以至於在第二天,等到他一如往常那邊拉著常衡喝酒的時候,連對方的目光都變得非常奇怪。
“我就知道,長公主肯定跑過來和你幽會了,不然的話怎麽連這種事你都知道了?”歐陽嵐撇了撇嘴,拎著自己的寶貝酒壺笑道:“話說你倆現在什麽情況?需要我幫忙嗎?”
“你?”常衡目光一閃,一句話還未說完,指了指外麵門口搖頭道:“有人來了,還是你的對頭。”
“這些突厥人還真是陰魂不散啊,連這裏都能碰到。”歐陽嵐撇了撇嘴,不過隨即臉色一愣道:“東興樓在長郅坊,距離他們的城東驛館隔著大半個京城,他們能跑到這裏來吃酒?說出來鬼多不信!”
“我也不信。”常衡看了一眼四周,隨即若有所思道:“他們是為了你,還是為了姑娘而來?”
“我在他們眼裏,那就是個小角色,你們家姑娘,那才是他們關注的焦點。”歐陽嵐點了點頭,看著從遠處走進來的阿史那多索和阿史那蘇洵幾個突厥人忽然低聲道:“你此前在犒軍的時候有沒有發現什麽?”
“那幾個頭頭都不在,下麵的人倒是沒出什麽幺蛾子。”常衡搖了搖頭道:“被我軍在德勝門外震懾了一下,暫時應該翻不了什麽大浪。但是漠北之戰,是勢在必行。”
“毒聖妹妹解決了於家,隻要和親一成,你們就可以從速整頓兵馬,先解決東邊的,然後依次往北推就是。”歐陽嵐看了一眼常衡笑道:“對你們而言,打仗不就跟吃飯一樣尋常嗎?”
他們兩個在自說自話的時候,卻被阿史那蘇洵看在了眼裏,兩人幾乎是瞬間功夫直接來到跟前。
“你們想幹什麽啊?”歐陽嵐擺出一副酒鬼的模樣,斜靠在坐席上,看著阿史那蘇洵似笑非笑道:“打算再打一場嗎?”
“常將軍為何和一個色愣人一起喝酒?他們,不過是一群雜種而已,奴隸牲口。”阿史那多索掃了一眼歐陽嵐,直接將其無視,那種不屑一顧和鄙夷的神態幾乎是毫不掩飾,轉而朝著常衡操著生硬的漢話道:“常將軍是條漢子,我請你。我們將這個色愣人趕出去,在西域,他們這樣的人不配和我們坐在一起。”
“你說什麽?”常衡臉色一冷,手中的酒盞在巨力之下,轟然爆碎,但是他自己卻渾然不顧,看著阿史那多索一字一頓道:“再說一遍試試?”
“常將軍是什麽意思?”阿史那蘇洵此時倒是穩重了不少,想來是長慶殿的那一幕鎮住了他,所以見到常衡發火,當即攔住阿史那多索,朝著對方道:“我突厥南下和親,在將軍眼裏,難道還比不上這個色愣人嗎?”
“和親是和親,和本將有什麽相幹?我是個軍人,隻知道打仗。”常衡眼神一瞪,看著對方一字一頓道:“歐陽少主從西域前來中原,走的路比你們多,一樣是我朝廷的貴客,是陛下親口禦封的客卿。而且,你口中的色愣人,那是我中原後裔。他們要是奴隸的話,那本將算什麽?我中原帝朝算什麽?在你們眼中,莫非也是奴仆不成?”
“本將告訴你,若是你們突厥還覺得歐陽少主他們是色愣,奴隸,那不好意思,在本將眼中,你們才是真正的奴才。”常衡的硬氣是靠著自己在戰場上打出來的,所以看著臉色大變的阿史那多索,冷笑道:“你要是不服,那就回去整兵,我們繼續打,一直打到你們服了為止。我中原不靠和親,依舊能打額你們突厥亡族滅種。到時候,隻怕你們連奴仆都做不成。”
“想要喝酒,那就坐下來,我不介意和奴仆同坐一席啊,不過你們如果是想要打探消息的,請便。”歐陽嵐聲音之中莫名的帶著一絲波動,指了指外邊,臉上雖然帶著笑意,但是卻不經意間,指尖一縷綠色光華一閃而過。
這一瞬間的舉動除了常衡,沒人在意。能讓歐陽嵐出手,而且還是當著對方的麵如此,就代表著此時,他的心裏已經出現了別的念頭。
“兩位郡王若是想喝酒的話,可以到本王這裏來。”歐陽嵐這一番話說的阿史那多索愣在了當場,而阿史那蘇洵更是拖著對方轉頭就要走。隻不過,這一瞬間,另外一道聲音卻在此時悄然響起,也一瞬間,讓歐陽嵐的臉上快速出現了一絲莫名的笑容,也同時擺了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