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九章 長慶殿風雲
“城外的犒軍晚宴交給常琳軍負責，突厥人初來乍到，應該不會有什麽出格之舉，但若是遇到挑事的，也要堅決打回去。”墨南宸隻交代了常衡這一句話，後者就點了點頭。常琳軍屬於新建，突厥人就算是有心打探虛實，也打探不出什麽來。而以常衡的性子，這句話頂多隻能算是約束他不要輕易動手的意思。
不過實際上此刻在驛館內，阿史那畢忠實際上也在交代負責此事的阿史那多索同樣的話，隻不過相比較墨南宸而言，阿史那畢忠就顯得謹慎得多，畢竟此地是大晉都城所在地，他們稍有不慎，他們就徹底沒了生機。
“能打探就打探，不行就另找機會，我們的任務在長慶殿，在寧王身上。此次南下能否和漢庭達成和解，關鍵就在於此。”阿史那畢忠朝著阿史那多索點了點頭，並沒有強求對方能夠在一開始的時候就給自己帶回什麽有用的消息，反而從一開始，就將目光集中到了墨南宸身上。
交代完這一切之後，阿史那畢忠帶著阿史那鐵勒和阿史那蘇洵前往長慶殿，而且盛裝而行，借以表達自己心意的同時，也想趁著這個晚宴緩和一下大晉朝堂對於他們的敵意。這一點甚至於在隨後出發的阿史那雲那邊也是一樣，為此，阿史那雲甚至於直接換上了漢家宮裝上了馬車。
“汗王到的好早啊。”柳生是早早地等在了宣武門門口，接到阿史那畢忠一行之後笑道：“汗王隨下官去往長慶殿即可，為了方便你們，太後已經臨時決定，將萬福宮的宴會也搬到長慶殿。”
阿史那畢忠點了點頭，沒有因為這種改變而有所動容，反而對於柳生這種麵麵俱到的性子生出了一絲好奇，所以這一路上倒是放下了架子，和柳生東拉西扯的同時，也在急速了解如今大晉朝堂上的基本情況。
這一次墨南宸沒有再次迎接，此時的他陪著皇帝也剛剛抵達，對於此次晚宴，禮部安排的規格非常高，以至於朝堂上下的大小群臣基本上都到齊了，整個長慶殿內濟濟一堂，其人數之多甚至於足以和年宴相比。
而且所有人對於此次晚宴都很期待，所以即便是皇帝等人抵達，這種歡聲笑語還是隨處可見。而這，也讓皇帝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朝著墨南宸點頭笑道：“今日這晚宴辦好了，朕覺得，老三你後續的事要好辦不少。”
楚夢溪此刻沒有跟在墨南宸身邊，畢竟這是正式的正宴，而且中間還會涉及到朝政問題，所以女眷被安排到了長慶殿的東麵，連阿史那雲都被請了過去，雖然同處一殿之中，卻涇渭分明，從而避免相互幹擾。
“臣弟明白，為了穩住雲州一帶邊防，該讓的，臣弟能狠心去讓。”不過墨南宸卻沒心思管這些，他知道皇帝的意思，在突厥人主動嫁公主進入漢地之後，這接下來的談判，大晉這邊勢必要做出回應，如此才能夠起到作用。
“你呀，算了，吩咐開宴吧。”皇帝對於他的這種態度有些無奈，不過倒也沒說什麽，身為主戰派的墨南宸嘴裏如果說出什麽軟話，那他估計真要擔心了。
鍾磬聲不斷響起，大殿之內，在群臣行禮之後，一排排的宮女流水般走進來，帶著珍饈美味，宮廷佳釀送到各個席位之間，歌舞伴隨著絲竹管弦之聲取代了一切，鶯歌燕舞，一派繁華盛世場景。
這些景象對於草原出身的突厥人本身就非常罕見，加上這幾年身處漠北的他們處境艱難，被墨南宸打掉了部族精銳之後，實際上若沒有阿史那畢忠連續不斷對外征戰，隻怕根本連生存都變得異常困難。所以這等排場，甚至於連阿史那畢忠自己眼睛都看直了。而隨行的年紀較小的阿史那鐵勒兩人更是呆呆地看著眼前的歌舞表演，露出了一絲濃濃的羨慕之情。
“多謝陛下盛情款待，阿史那族同感恩德。”一曲終了，阿史那畢忠趕緊站了起來，朝著皇帝行禮之後笑道：“小王在草原，已經很多年不曾見到這等精致的菜肴和美麗的舞蹈了，陛下讓小王開了眼界，多謝賞賜。”
“這草原人還真是直接，這不是暴露了自己沒見過世麵嗎？”陳騫嘀咕了一聲，剛要說話，卻猛然間見到上首的柳橙忽然轉頭看了自己一眼，頓時憋得後麵半句話硬生生的停在了嘴邊。
不過陳騫的這種鄙夷實際上卻出現在了所有人的心頭，甚至於連墨南宸此刻都有些奇怪。在場之人中，就屬他最了解這位號稱草原雄鷹的阿史那畢忠了。對方有著極強的自尊心和自信心，否則的話，也不會在近乎於滅族的情況下，依舊率部艱難轉戰千裏，硬生生的靠著一己之力維持住了突厥在漠北的尊嚴和地位。
如今這種心態和言辭，隻怕十有八九是故意而為。所以此時的皇帝在掃了一眼阿史那畢忠之後搖了搖頭道：“汗王說笑了，美酒佳肴固然很好，歌舞表演也是人間美事。對於其他部族而言，或許是今生難得一見。但是你們突厥，自前朝崛起，曆經數百年之久，不是一直號稱草原萬族之王嗎？在前朝天可汗之前，連我漢地尚且要聞突厥鐵騎而色變，更何況區區這些？汗王在朕麵前，可不要妄自菲薄啊！”
皇帝的話隻是隨口而言，而且說得也都是陳年舊事，更像是在幫著阿史那畢忠開解，但是卻讓後者一陣搖頭，轉而帶著一絲苦澀道：“昔日草原榮光已經故去，突厥再勢大，也不敢和中原爭鋒。漢家有寧王這等戰將當世，草原各族服氣的很。此次小王南下，代表我族大汗，誠心歸順，為陛下臣屬，戍守草原藩籬，世世代代，永為漢臣，效忠陛下。”
阿史那畢忠的這番話將姿態擺得很低，言辭之間甚至於用上了臣服的字眼，也說的在場的其他人不斷點頭，那股自豪感油然而生，甚至於這一瞬間，不斷有人發出竊竊私語聲，對著阿史那畢忠指指點點。
隻有墨南宸瞪大了眼睛，目光死死地盯著這位宿敵，暗自思索對方的意圖究竟在哪。對方的心性他很清楚，不可能在這種涉及到兩族尊嚴的時候，說出這種軟話，否則的話，當年對方直接投降算了，又怎麽可能拚盡一切保住了阿史那一脈傳承呢？
“你看他身邊的那倆小子。”這一瞬間他心中疑雲大作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了歐陽嵐的聲音。在今天這種場合，歐陽嵐作為客卿原本是應該坐在對麵賓位之上，但是臨時卻被皇帝給安插到了墨南宸身後，變成了主位之上的自家人。
此刻，在所有人都聽著阿史那畢忠的這番言論深以為然的時候，隻有他是為數不多的幾個，冷眼旁觀，看出了阿史那鐵勒和阿史那蘇渙兩人雖然竭力掩飾，但是眉宇之間的那一縷不甘和憤懣。
“該死的，這個阿史那畢忠為了自己的盤算，連灌迷魂湯都能想得出來？”墨南宸隻是掃了一眼就立即明白了，隨即低罵了一句剛要開口，就聽到皇帝已經擺了擺手，直接將他給打斷了。
“汗王大可不必在朕麵前誇讚寧王的功績，如今兩族和親在即，這些往事就莫要再提了。”皇帝輕飄飄的一句話之後指著墨南宸笑道：“朕的這位弟弟從小就喜歡舞刀弄槍，不懂什麽治國安邦之道，也就隻會些拳腳兵法，算不得什麽。朕時常都在頭疼，小時候沒教育好他。汗王今日這一通誇讚，隻怕他轉身就要飛揚得意，變得更加肆無忌憚了。”
這幾句話說的連歐陽嵐都咧開嘴笑了，整個長慶殿更是哄笑聲一片。墨南宸或許在朝堂上沒多少建樹，但那也是對方主要的精力都放到了領軍打仗之上，此時皇帝看似貶斥，反而隱隱然有炫耀的意思，倒是讓所有人都覺得是在開玩笑中表達出了對墨南宸的看重。
隻有阿史那畢忠看了一眼墨南宸，臉上的笑容明顯的僵了一僵，但是隨即跟著笑道：“陛下自謙，寧王和小王在戰場上照麵數次，小王一直對他心懷敬意，也是多次期盼能和他再見，把酒言歡。”
“嗯，汗王這話說對了，老三的酒量很好，朕也有意將和親一事全權交給他處置，日後你們打交道的機會多了，大可多加往來。”皇帝哈哈一笑之後端著酒樽笑道：“朕保證啊，朕的禦酒比起草原上的馬奶酒，要更加醇厚，更加香甜，汗王一定會喜歡的。”
“陛下禦賜美酒，倒是讓小王十分感激。”阿史那畢忠點了點頭，似乎聽出了皇帝的弦外之音，轉而朝著墨南宸笑道：“不知寧王殿下是否給小王這個機會呢？”
“皇兄都送出去美酒了，本王當然不會拒絕。”墨南宸舉起酒盞，臉色平靜道：“改日，本王在府上擺宴，請汗王及草原英雄一聚，到時候我們再論高下。”
“你這話倒是接的挺順的啊，你看阿史那鐵勒，隻怕快要忍不住了。”歐陽嵐在一旁低聲笑道：“要不要再去添把火，我敢打賭，隻要再燒一把，他肯定會忍不住跳出來，把阿史那畢忠一晚上裝孫子的努力全給廢了。”
“你別搗亂，這和親總是要和的，給他個台階下。”墨南宸搖了搖頭，和親這種事情，對於突厥人來說固然勢在必得，但是大晉來說也一樣如此，隻不過沒有對方那般急切而已。所以麵對歐陽嵐的提議，墨南宸沒有同意。
但是他不開口，並不代表別人不開口，而且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就是剛剛歐陽嵐所說的阿史那鐵勒此時忽然站了起來，也一下子讓阿史那畢忠的臉色都跟著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