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以退為進
“這個燕王，此時跑到國子監來見王妃，是否是有些急切了？”看著墨北歡從門口消失，瑤姬將手中調好的茶盞遞給楚夢溪，轉而搖了搖頭，露出一絲不解的神色。
“不是急切。”楚夢溪看著遠處天邊的雲彩，轉而沉吟半晌之後才搖了搖頭道：“而是有人來京城了。”
楚夢溪此時說的沒錯，幾乎就在墨北歡離開的檔口，西直門外，來自關中的於瑾也抵達了城中，而且絲毫沒有掩飾自己蹤跡的意思，直奔皇城而來。
“微臣於瑾，攜犬子於洪拜見陛下。”滿身風塵的模樣，讓此刻的於瑾顯得有些疲憊，但是聲音卻異常洪亮，以至於整個承明殿內都充斥著他的回音。
“嗯，剛剛入京就馬不停蹄來承明殿，大將軍辛苦了，不過看起來氣色倒是不錯啊。”皇帝緩緩開口，帶著一絲笑意道：“你大可明日廷議之時再來，朕，也沒有這麽著急。”
“多謝陛下的體恤。”於瑾的年紀看起來並不比皇帝大多少，隻是顯得麵色滄桑，兩鬢已經微微斑白，此刻微微搖頭之後，聲音洪亮，抬頭道：“微臣著急見到陛下，實則是有事要說。此番進京，除了述職，更多的想和陛下請辭西北邊軍大統領一職，請陛下允許微臣能夠安養病體，得以善終。”
“你要請辭？”皇帝一愣，目光掃向於瑾的時候，後者毫不遲疑點頭道：“微臣雖然才年過四旬，但是數年前的那場靈州之戰中，微臣被溫末大將桑德重傷，以至於這些年時不時病體發作，無法理事。今日恰好進京，就想和陛下說一說此事，還請陛下能夠體恤一二，允許微臣請辭。不過陛下放心，於家為國為民，不會就此而絕，犬子於洪已經長大成人，這些年戍守朔方，也頗有戰績，自然可以為陛下繼續效犬馬之勞。”
“末將於洪參見陛下，末將必誓死效忠朝廷，為陛下守住朔方邊防。”於洪臉色黝黑，但是和其父有著一脈相承的洪亮聲音，此刻一句話說的在場的其他人紛紛色變。
“於瑾請辭西北邊軍大統領一職？”朝堂上的消息在隨後很快傳播開來，以至於在傍晚時分連歐陽嵐都不知道從哪聽到了，轉而急匆匆找到了楚夢溪。
“姐姐，你不知道，於瑾今天在承明殿那邊可是將皇兄都給鎮住了。”歐陽嵐的話音剛剛落下，墨南湘也從外邊走了進來，她得到的消息更為確切，幾乎是一五一十還原了承明殿內發生的一切。
“姐姐你說句話啊，皇兄還在等著呢。”墨南湘見到楚夢溪長久的沒有出聲，頓時急道：“他這招以進為退倒還真是難倒了皇兄，他現在也拿不定主意，所以讓我來問問你。”
“不光是以退為進吧。”歐陽嵐捏著下巴，緩緩開口道：“這是在和皇帝討價還價呢，他要是真的退了，他那個兒子於洪隻怕就要更進一步了。”
“關鍵不在這，而是皇帝還沒有下定決心挑開西北邊防整頓一事。”楚夢溪搖了搖頭，於瑾隻怕是算好了皇帝的心思，所以才會先手來了這麽一出，反將一軍，如此一來，皇帝在如今的部署上若是不能持續下去，就必然會和於瑾妥協，對方隻怕就此還能再進一步。到時候關中的軍政大權十有八九就真的要全部落到他的手中了。
這樣一算，並州世家雖然失去了河東，但是若是徹底拿下關中，勢必會快速恢複元氣，從而抵消蕭家進入太原府帶來的影響，甚至於更進一步也不是不可能。
“那該怎麽辦？”墨南湘見到楚夢溪都陷入沉思，頓時苦笑道：“要不，我跟皇兄說，先拖著？反正忠順老王爺在關中坐鎮，西北暫時應該不會出什麽問題。”
“現在自然不會有什麽問題，但是如果使用拖字訣，那麽於瑾肯定會出陰招來對付忠順老王爺，將西北局勢攪亂，從而逼迫皇帝讓步。”楚夢溪搖了搖頭，於瑾是算好了才出手，如果用拖字訣的話，必然會起到反效果，而朝廷這邊沒有做好準備，其結果就是被對方牽著鼻子走，最終隻能向其妥協。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同樣皇帝也不會願意看到這一幕的出現。
“要我說，你那個皇兄此時就不該猶豫，而是快刀斬亂麻，就準了他的請辭，然後火速派人前往關中，鎮住那些邊軍將領。如此一來，長痛不如短痛，豈不是一勞永逸？”歐陽嵐撇嘴道：“反正如今於家父子都在京城，對於他們來說也是投鼠忌器，這就叫反客為主。”
“這是最好的辦法。”楚夢溪回頭一掃墨南湘，但是隨即搖頭道：“但是對於皇帝來說，卻未必能夠真的下得了決心。”
“所以姐姐也沒好辦法了嗎？”墨南湘臉色一黯，她能聽得懂楚夢溪這句話中的意思，皇帝是沒想好，或者說不想讓西北邊軍鬧出更大的動靜，至少在解決漠北突厥之前讓西北出現動蕩，從而給和親造成更大的影響，尤其是在如今連和親人選都沒定下來的情況下。
“不是馬上就要和親了嗎？將於瑾父子留在京城，等待和親之後再說。”楚夢溪搖了搖頭，隻說了一句話之後就沒再開口。
倒是歐陽嵐聞言笑道：“這倒也是個以拖待變的好法子，讓於瑾去負責和親接待一事，和忠順老王爺對調，如此一來，有了這樁事，可以暫時穩住西北，還可以走一步看一步。”
“指望皇帝隻怕是辦不到這件事了，還得自己出手。”楚夢溪在墨南湘離開之後悠然歎了口氣。皇帝有自己的考量，自然不可能永遠站在她這一邊。而這一次，自己隻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對付於家。
“你想好要怎麽做了嗎？”歐陽嵐站在一旁神色有些凝重，要想搬到於家這樣的家族，和此前完全不同，而且這一次楚夢溪注定是孤立無援，不會得到皇權的支持。
“那自然是從於氏下手，於瑾以退為進，我們也可以。”楚夢溪回頭看了一眼對方，微微點頭的同時，已經想好了該怎麽辦。
楚夢溪的動作無人知曉，甚至於而言，在隨後伴隨著歐陽嵐秘密出沒各處，她的謀劃已經悄無聲息的展開，隻不過和以前不一樣的是，一切，都隱藏在朝堂的動靜之外，無人知曉而已。
而在墨南湘回歸之後，皇帝很快也采納了楚夢溪的辦法，對於於瑾的請辭沒有理會，反而很快將和親一事交給了對方，並且將於家的爵位往上提了一級。
這種動作很快還是引起了巨大的反響，皇帝此舉的言外之意很明顯，那就是不打算動於瑾，甚至於有可能是存心要給對方一個台階，以便於在辦好和親這件事之後，讓對方可以名正言順的返回關中，重新執掌西北的兵權。
這對於前段時間還因為各地兵馬紛紛而動，大有針對西北防備的文武群臣開始逐漸鬆了口氣，而入京之後原本沒多少人理會的於瑾也開始頻繁收到各部朝臣的宴請，整個京城也因此出現了口風的劇變。
這樣一來，以張宏生為首的禦史台眾人因為此前和中書省意見相左，而陷入了困境之中，甚至於有人開始當庭表示，要求徹查禦史台惡意誹謗，幹擾朝廷決策，嚴懲張宏生。
這種表態雖然在隨後被墨南宸等人給壓了下去，而且皇帝也沒有支持，但是很顯然，這種風氣的轉變已經引發了新一輪寒門和世家的角逐，戰場也直接擺到了朝堂之上。
反而作為事情焦點的於瑾上書皇帝，表示自己無意挑動朝堂紛爭，打算辭謝爵位，但是卻主動聯絡鴻臚寺，將忠順老王爺此前負責的和親使團接待一事全部接了過來。
“事情都辦好了嗎？”國子監內，楚夢溪依舊坐觀魚群遊動，直到歐陽嵐提著酒壺晃晃悠悠過來之後才問了一句。
“我親自出手你放心好了。”歐陽嵐打了個酒嗝，轉而笑道：“這件事我看寧王還挺支持的，要不告訴他一聲？也免得到時候他誤打誤撞，傷了自己。”
“不用。”楚夢溪搖了搖頭，轉而道：“他隻需要出手保住韓誌毅和韓家即可，如今人心浮動，韓誌毅在刑部勢必處境艱難，此時正是於瑾出手的最好機會。”
“這個我已經交代過了。”歐陽嵐雖然顯得醉眼迷離，但是雙目之中卻隱含一絲絲精光，將酒壺裏的酒一飲而盡之後笑道：“要不，我們打個賭如何？我賭韓誌毅就算是靠自己，也能穩住局麵，應對於家的反擊。好歹做了這麽多年於家女婿，他對付於家，比我們更利索。”
“好，我跟你賭。”歐陽嵐的這句話很顯然讓楚夢溪微微一愣，隨即明白了對方是什麽意思，那一瞬間的她悄然放下手中的魚食，轉而自顧自點頭道：“此魚非彼於，歐陽少主就這麽自信？萬一輸了呢？你打算拿什麽當賭注？”
“我不是對自己自信，而是對韓誌毅有信心。”歐陽嵐笑道：“你沒看綠姬沒跟著我嗎？哈哈，這一次我也來擺個龍門陣，看看有沒有不請自來。”
“至於賭注嗎？”歐陽嵐斜著眼指了指外邊，轉而似笑非笑道：“這不是有人來送賭注了嗎？隻不過就怕毒聖妹妹不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