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不動如山
“你真不願意去並州走一趟？”德勝門口，蕭子遠看著最後才趕過來送別的墨南宸帶著一絲別扭的惋惜道：“父親此去並州，可沒帶什麽親隨心腹，別看隨行之人眾多，但那都是張懷甲安排的，你不去給他撐撐場麵，隻怕他要收拾並州那幫人，難度非常大。”
“皇舅出任並州大都督，事出意外，也不知道皇兄是怎麽想的。”墨南宸搖了搖頭，臉上泛起一絲古怪，但是隨即一閃而逝，轉而橫了一眼蕭子遠道：“是不是你出的餿主意？明知並州是人家的地盤，慫恿自己的父親去蹚渾水，你腦子怎麽想的？”
“不去並州還能去哪？”蕭子遠被對方這一臉認真的模樣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但是心頭卻忽然一陣放鬆，隻不過嘴上卻連連抱怨道：“左屯衛軍被桃陵軍合並了，父親沒了兵權，難不成真在太常寺養老？並州雖然凶險，但是好歹那可是個執掌一方軍政的大都督，也隻有父親過去才能鎮得住！難不成你讓我去？”
“你不該去嗎？”墨南宸反問道：“子山那個性子，過去除了搗亂還能幹什麽？知道皇舅應付艱難，你自己不去幫著分憂解難，反倒是躲在京城裏享清福，卻讓我去，我能幹什麽？除了領軍打仗，官場上的事情你覺得我能應付得來？”
“得，我說不過你。你現在嘴皮子是越來越利索了。”蕭子遠連連擺手，決定不再跟墨南宸爭辯這件事，轉而看著遠去的隊伍一眼，拉著對方下了城樓邊走邊道：“我這不是身份不對嗎？子山雖然莽撞，而且也不怎麽聽父親的話，但是好歹人家算是科班出身的，中過榜，我呢？白丁一個啊，我還是等考過了明年的武舉再說吧。你有時間教我幾手，總不能連中舉都不行吧？”
“我教你？你要是不怕被打死就來吧。最近我也沒什麽事，兵部波瀾不驚，鴻臚寺那邊有忠順老王爺，你可以去國子監找我，教一幫孩子學功夫，正好看看你的本事！”墨南宸橫了他一眼，腳步開始加快。
“那還是我自己琢磨吧，讓我跟一群孩子一起練武，傳出去我的臉麵還要不要了？”蕭子遠搖了搖頭，很顯然對於這件事很不情願。
墨南宸沒有理會對方，而是直接轉道進入千秋殿，找到了在裏麵拉著忠順老王爺下棋的皇帝，將此前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了對方。
“走了就成，剩下的老三你就別管了，有不明白的就去找夢溪。”皇帝落子之後示意對方坐在一旁點頭道：“那丫頭看得比朕都明白，國子監最近都開始請當朝官員去給那些學子授課了，朕看要不了多久，朕和皇後也該過去走走了。”
“陛下，國子監剛剛開立，確實需要陛下多多關注，否則的話，淩陽郡主雖然聰明絕頂，但終究隻是個女流之輩，很多事情隻怕是無能為力。”忠順老王爺笑道：“陛下自己都說了那是天子門生，您這個皇帝不過去提點提點，那是說不過去的。”
“老王叔都開口了，朕是不能在偷懶了，朕一會就去看看能教點什麽。”皇帝顯得很高興，棋也不下了，起身拉著對方笑道：“朕當年求學之時，可不是個好學生，這傳道授業解惑，隻怕要臨時抱佛腳，老王叔你到時候可不準笑話朕。”
兩人一唱一和，渾然沒有將理會墨南宸，惹得對方好不容易才搶過話茬，將蕭子山隨行，但是蕭子遠留在京城的事情說了出來。不過墨南宸沒明白，所以搖頭道：“子遠想去考武舉，看樣子是打算盡快出仕，等不得三年後的文試春闈了。”
“嗯，看起來京城還會持續出現波折。”忠順老王爺饒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墨南宸，轉而朝著皇帝示意了一眼笑道：“我看寧王殿下應該多去國子監，這年輕一代裏唯一的一個宗室名將，想來收幾個弟子，也能幫著陛下鞏固江山社稷了。”
“老王叔，你這性子怎麽也變了？你往日裏的火爆脾氣呢？怎麽如今在朕麵前還裝？”皇帝看著忠順老王爺的神情忍不住啞然失笑道：“你不用管老三，他身後有高人指點，比你強！”
“兵部的事情暫時你別管了，你每日去點卯即可，有事朕會直接下達旨意。”皇帝僅僅隻是一句話就將墨南宸給打發了，也沒說到底是因為什麽，反而更像是希望對方多多去國子監走動，而不是執掌兵部。
這種詭異的安排在隨後迅速引發了整個朝堂之上的猜想，墨南宸這好不容易才重新獲得一部實權，但是轉眼之間似乎就被架空了，整個兵部的日常事務是中書省代理，大事則直接從承明殿送出旨意，指定人手去辦。
“別擔心，皇兄這是為你好。”墨南宸走進國子監的時候，墨南湘也在，帶著從內府送過來的輜重正在讓殷紅林等人卸貨。拉著他一邊走一邊道：“兵部如今和並州聯動，你參與其中，就等於是我皇室參與進來了，所以皇兄這是故意將你撇開。”
“這個我清楚，不過王城如果在並州生事，隻怕皇舅未必能應付得了。”墨南宸最擔心一件事，就是並州都督府的兵權一旦王城拒不交出，那麽勢必會讓整個並州局勢出現不可逆轉的劇變。
“薑岩已經領軍進入幽州境內了。”兩人來到楚夢溪跟前的時候，後者也剛剛將桃陵軍的一份急報放了下來，轉而朝著墨南宸搖頭道：“桃陵軍和鎮北軍在北境聯手，這個消息隻要傳入太原府，王城就不可能有其他的動作。這是王若弗想要我去出手做的事情，她的消息來源可是比京城豪門還要準確，知道我能影響桃陵軍的態度。”
“幸虧姐姐你沒答應她，不然的話，隻怕並州那邊真的就要糜爛了。”墨南湘吐了吐舌頭，她沒想到這一層，所以轉而苦笑道：“也幸虧姐姐不如她那般瘋狂。”
“五軍統領府有自己的行事準則，我隻是能影響，無法節製調動，所以你們也不用擔心。”楚夢溪搖了搖頭，她知道墨南湘這句話的含義，如果自己真的能夠調動五大邊軍的話，那麽隻怕就真的要與全天下為敵了。這麽強大的戰力可是連皇帝都不能完全掌控，是真正屬於鎮壓中原氣運的存在。
“並州的事情不用管了，王城不能調動大軍，那麽在聖旨詔書麵前，就隻能乖乖前來大理寺受審，並州那邊的爭鬥將他排除在外，王若弗才能借此機會讓王家盡可能的保存下來。”楚夢溪有句話沒說完，王若弗固然可以保存部分王家的實力和人手，但是在李明浩也跟著張懷甲一起回去的情況下，並州世家沒有能力，也絕對不會庇護王家，因為他們自己就要麵臨一場和京城豪門的戰爭。
王家隻有被拋棄，在楚夢溪的眼中也才有價值。但是這件事她選擇不插手，那麽是成是敗實際上也要看天意，看王若弗還有沒有當年的氣魄和手段，逆境翻盤，將王家帶出兩軍廝殺的戰場。
此前王若弗之所以麵對楚夢溪依舊強世無雙，也是因為她看出了楚夢溪的打算，隻不過沒有料到的是，對方是真的打算放手不管。
所以在隨後，當並州那邊的消息一點一點傳回京城的時候，不論是並州本土世家強勢反擊，還是張懷甲為首的京城豪門借助蕭恒之手在整個河東進行打壓，都沒有引來楚夢溪的興趣，反倒是趁此機會，讓內史省和禦史台抓緊時間，選拔寒門士子進入朝堂中樞，逐步將兩部缺額官員數目給補齊。
這段時間沒有人注意朝堂上的事情，而且張如海和張宏生兩人也沒打算大張旗鼓，兩部在被一前一後牽扯出大批官員後，張懷甲也知道下一步兩人肯定會對僅存的那些人下手，所以在前去並州的時候，索性將這些人也一並打包給帶走了。如此一來導致整個兩部在這個時候快速成了寒門在朝堂的大本營。
張懷甲的本意是想讓皇帝對於這種兩個要害部門全部被寒門占據的狀況產生猜忌，從而借用皇權來打壓。所以臨走的時候甚至於都和柳橙商議好了，一旦皇帝對內史省和禦史台下手，吏部立即將備用人選給遞上去。
結果柳橙明裏暗裏提醒了皇帝好幾次，對方卻近乎於無動於衷，根本沒接這個茬，反而對於張如海的做法很欣賞，在朝會的時候甚至於專門表揚了兩人行動迅速，雷厲風行，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將禦史台和內史省理上了正軌。
張懷甲的算計落空，也直接導致朝堂內外的局勢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寒門在搶占了這兩個要害機構之後，終於在朝堂上有了落腳點。
而這一幕實際上更是讓皇帝顯得有些興奮，自從楚家倒台，整個大晉朝廷的權力幾乎全部被豪門瓜分，對於皇權產生的威脅太大了。但是如今有了寒門分攤壓力，必然極大的轉移豪門的視線，從而平衡內外，製衡朝堂，也讓他覺得自己終於可以放開手腳了。
“這是，新的開始。”楚夢溪沒有理會並州之爭的結果，反而在皇帝完成一係列調整之後，緩緩開口，臉上神色複雜，遙望藍天，陷入了長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