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渾水摸魚
“紅翎信使進宮了，中書令。”中書省內，柳橙好不容易將承明殿那邊送來的詔書整理齊備，外邊張懷甲就急匆匆衝了過來道：“會不會是——”
“會是什麽？”柳橙直接搖頭道：“如今五軍統領府足有四支大軍駐守中原，北境還有鎮北軍待命出擊，你以為王城敢孤注一擲嗎？”
“那？”張懷甲被對方說的一愣，不過柳橙倒也沒有給對方繼續開口的機會，轉而自顧自直奔承明殿而來。
此時確實是有紅翎信使來到皇帝跟前，送上急報之後並沒有離開，而是在一旁等待皇帝的決斷。
“桃陵軍這麽快就將左屯衛軍合並了嗎？薑岩的本事倒還真是名不虛傳啊。”急匆匆打開奏報之後的皇帝也是鬆了口氣，轉而自顧自起身道：“現如今才六月份，距離換防之日尚早，桃陵軍提前開拔北境——”
“取黃卷輿圖來。”皇帝的話沒說完，忽然想起了什麽，急匆匆讓鄭大監取出北境的黃卷輿圖，仔細看了看幽北的位置後，目光掃過河東之地，露出了一絲了然的神情。
“陛下，您這是——”這會子功夫，柳橙也已經到達跟前，隻不過沒見到奏報的內容，所以看著眼前的輿圖，臉色也變了，結結巴巴道：“陛下這是在找什麽？”
“自然是在找幽北和河東之間的通道。”皇帝隨手將奏報扔給柳橙之後自言自語道：“桃陵軍若是北上，加上鎮北軍，幽北防線不會出問題，是否還能夠有餘力兼顧河東呢？”
“幽北通往河東，往北可取雲州之地，中部走井陘古道，那是當年韓信伐齊時所留，往南從北趙州等地，可隨時出沒河東腹地。”皇帝沒有說其他的話，但是柳橙在匆匆看完薑岩送來的這份急報之後卻很明顯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轉而笑道：“陛下，如此一來，隻需要讓桃陵軍提前北上，河東之困境必然可解。”
“嗯，老東西你可是難得主動開口一次啊！”皇帝看了一眼柳橙，似笑非笑道：“今日怎麽不和稀泥了？”
“去草擬詔書吧，一份給兵部並轉桃陵軍，同意他們提前北上，並著令鎮北軍，未南撤之前歸薑岩節製，除了防禦幽北草原，同時還要坐鎮東北，虎視河東。”一句話說的柳橙尷尬的不知道說什麽好之後，皇帝話鋒一轉，語氣肅然道：“另外，讓太常寺蕭恒為新任並州大都督，帶傳旨欽差等人進入太原府，協助處置王家一事。”
“蕭恒？”柳橙臉色一變，急忙開口道：“陛下，蕭恒不是才剛剛複爵嗎？此時起用，是否過早了些？容易引發朝堂非議啊！”
“並州一地，事關重大，朕需要一個能懂軍政，而且能鎮得住的人出任大都督一職，否則的話，並州世家隻怕未必就願意將此位置交給他人。”皇帝搖了搖頭道：“蕭恒原本執掌左屯衛軍的威遠大將軍，各個方麵都非常合適。就這麽安排吧！”
柳橙還想說話，但是見到皇帝並沒有要和自己商議的意思之後，隻得退了出去。由此，這道才剛剛發生的事伴隨著桃陵軍提前北上的消息開始迅速在整個朝堂內外迅速傳播開來。
“姑娘，這是最新送來的消息，並州大都督一職皇帝給了蕭恒。”等到宋南雲和常衡走進國子監的時候，甚至於墨南宸都被匆匆叫到了承明殿，其速度之快，足以說明皇帝並非是一時心血來潮。
“蕭子遠出手了，果然是一招渾水摸魚之策。”楚夢溪微微苦笑道：“我本讓紅林給薑岩傳訊，同時啟動桃陵軍提前北上，就是想在王城被奪職之後，能夠借此機會讓皇帝將桃陵軍調到並州，如此一來，北境防線從東北到河東雲州之地，就能夠連成一體，卻沒想到，我在謀算之時，有人一直在冷眼旁觀，最後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便宜都被蕭家給占了。”
“姑娘可有應對之策？”這種涉及到朝堂內外的謀算布局，常衡和宋南雲都不擅長，所以也給不了什麽有用的建議，所以微微沉默之後，常衡開口問道：“皇帝已經同意薑岩領軍北上，但是桃陵軍剛剛合並了左屯衛軍，那可是蕭恒帶出來的兵馬，是否需要提醒他多加注意，以免被人給算計了？”
“那倒不用。”楚夢溪搖了搖頭，剛要繼續開口，就見到歐陽嵐從外麵走了進來，頓時露出一絲若有所思的神情道：“有消息了？”
“我可是廢了半天的勁，才撬開那個丫頭的嘴巴。”歐陽嵐一屁股坐在一邊，看了一眼常衡笑道：“大塊頭你也不要著急，蕭家此舉或許是想盡快恢複自己的家族地位，擺脫此前因為毒聖妹妹和寧王退婚而被皇帝打壓的境地，所以才會抽冷子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搶到了這並州大都督的職務。但是據我所知，這並州可不是那麽好進的。我們隻要使一點手段，就足以讓他陷入並州世家的集體圍攻之中。”
“真是無趣，也不知道長公主那丫頭喜歡你什麽！”歐陽嵐是想著常衡能開口詢問，但是沒想到對方沒有絲毫反應之後，頓時撇嘴道：“我跟王若弗說了如今王家的處境，並且答應隻要她別在京城搗亂，就放她一條生路。”
“你要放了王若弗？她是王家嫡女！”常衡臉色一愣，隨即瞪了對方一眼，但是歐陽嵐卻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並且指了指神色沒有變化的楚夢溪，朝著常衡耀武揚威道：“再敢瞪眼小心我讓毒聖妹妹打你啊，你也不看看，今時不同往日！我在內獄得到消息比你們早，這可是最好的主意了。”
“常大哥你還不太了解這個王若弗，她可是當年憑借一介女子之身幫助王家成功打敗並州各大家族，角逐到並州大都督一職的智囊人物。這種人隻要能活著離開京城，那對於蕭恒來說就是個天大的麻煩！”楚夢溪點了點頭，歐陽嵐的心智確實超越常人，能在這麽短的時間，靠著墨南湘的幾句話提醒就想到了這個借力打力的法子，確實幫了她一個大忙。
“毒聖妹妹既然你同意，稍後我再去一趟內獄，給這丫頭下點藥，免得回頭反噬我們。”歐陽嵐一聽楚夢溪的話之後顯得興奮異常，拍手笑道：“這方麵我熟得很，交給我好了，讓我想想用什麽藥合適啊！”
“隻是如今陛下下詔，要逮捕王家所有人進京法辦，就算王若弗能夠回到並州，隻怕也無濟於事吧？”宋南雲有些遲疑，墨南宸進宮未回，蕭家和寧王府的關係又錯綜複雜，他是唯恐一個不小心會讓蕭家找到機會，再度將墨南宸捆綁到蕭家的戰車之上。
“那就是王若弗的事了。王家危在旦夕，她必須要想辦法解決這件事，你管那麽多做什麽？”歐陽嵐瞪了一眼宋南雲，不過目光隨即轉向楚夢溪道：“這個蕭子遠以前倒是小看他了，這麽會鑽空子，倒是個人物啊。要不要趁機將他除了，也算是幫這個王若弗一把？他要是跟著蕭恒去了並州，隻怕王若弗還真未必是他的對手。樹倒猢猻散，並州世家出了個李明浩，隻怕王家是徹底得不到任何臂助了。”
“不用，蕭子遠不會跟著蕭恒去並州的。”楚夢溪搖了搖頭，她對於蕭子遠有一種本能的警覺，尤其是這一次被對方搶了先之後，這種感覺更是一下子攀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歐陽嵐見到楚夢溪有盤算，也就沒有再說話，拉著幾人離開之後沒多久，宮裏麵也再度傳來了另外一個消息，皇帝正式對外宣布，恢複了墨南宸節製兵部的權力。
這件事在朝堂之上倒是沒有引發多大的反響，甚至於兵部內部也顯得波瀾不驚，仿佛這件事早該如此。
但是消息傳到楚夢溪這裏之後，卻很明顯的讓她多了一份思索，增加了墨南宸的權力範圍，等於是幫助對方擺脫了之前的困境。但是對於皇帝而言，這可能是在表達對蕭家的一種支持，至少在蕭恒被宣布任命為並州大都督的時候，讓墨南宸節製兵部，等於是直接幫助對方打通了一條從並州到朝堂中樞的通道，從而最大限度的給予對方支持。
“去告訴長公主，立即釋放王若弗，不要再等了。”這是楚夢溪得到消息之後做出的第一個反應。皇帝此舉很明顯，也是在擔心並州世家可能會排擠蕭恒，從而掣肘對方在並州接管王城留下的權力和勢力。但是對於楚夢溪而言，卻需要反其道而行，將王若弗釋放，讓其能夠提前一步趕回並州提前布置。
“那個，夢溪，皇兄讓我去整頓兵部，所以這段時間國子監的事我可能忙不了了，我已經安排南雲過來接手，他的身手和兵法謀略也很不錯，教授這些孩子綽綽有餘。”楚夢溪獨自在國子監，一點一點盤算朝局的走向，渾然忘了時間流逝，直到傍晚時分，墨南宸走進來的時候才恍然醒轉。
“你在擔心這個嗎？”看著月光之下墨南宸的身影，楚夢溪一瞬間隻覺得鼻子一酸，忍不住喃喃自語道：“你不想著蕭家的事？卻在關心這群孩子？”
“這是你交代的事，我自然要關心。”楚夢溪語氣的變化墨南宸也感受到了，所以這一瞬間看著臉色有些慘白的她，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但是卻隨即點頭道：“你放心，等我整頓好了，馬上就過來，不會耽誤多少時間的。”
有些忐忑的話語，顯示著他此刻有些不安的心情，但是這種神情舉止，卻讓楚夢溪不由自主的一笑，那一瞬間，絕美的容顏猶如曇花一樣綻放在月色之下，讓墨南宸一下子呆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