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輸了他
“微臣張建幀,叩見陛下!”急匆匆而來的張建幀匯報了抓捕太醫院所有當朝大夫家眷的事情,同時開口道:“京城百姓聞訊,齊聚大理寺外,群情激奮,要求陛下立即下旨,徹查陸中和謀害陛下和皇室,牽連京城百姓,製造人蠱之禍,微臣願竭盡所能,查獲真凶,還天下一個公道!”
“準!”沉默中的皇帝隻說了一個字,隨即看著楚夢溪歎息道:“夢溪,大理寺若有需要,你助張建幀一臂之力,這件事必須一查到底,不論牽連到誰,都給朕挖出來。朕或許不是一個好皇帝,但是,那十幾萬百姓不能白死,朕的兒子更不能白死!”
“我知道!”楚夢溪微微點頭,轉而看了一眼墨南湘,緩緩道:“送陛下回宮吧,驚夢丹之毒已解,但是逆行氣血需要時間才能平複。”
“那南宸呢?”蕭太妃此時才來得及開口說話,但是卻一瞬間讓皇帝目光跟著變得幽然道:“太妃跟朕回宮,以後不得出現在寧王府,蕭家人沒有朕的命令也不準幹涉寧王府內宅之事!朕今日把話撂在這,朕絕不會答應蕭家人為寧王妃,哪怕是作為老三的侍妾,那也不行!誰敢違抗命令,朕就宰了她!”
“你!”蕭太妃臉色一白,但是在見到陸中和被帶走之後,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瞬間蒼老了十歲。
“你們先回去吧!”楚夢溪朝著常衡和歐陽嵐搖了搖頭,沒有理會蕭太妃,轉而緩步走進清溪院,卻一下子站在大廳門口,久久沒有動靜。
墨南宸躺在軟塌之上,身邊,隻有喜兒拖著臃腫的身體陪在一邊。整個清溪院內,沒有一個人在一旁,寂靜的嚇人,也一瞬間,讓楚夢溪隻覺得心頭像是被什麽堵住了一樣,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自己,為了這一場謀算,算計了所有人,成功的將陸中和的陰謀給揭穿了。卻讓眼前這個男人跟著自己遭受了一場無妄之災,自己終究是,辜負了他。
“我贏盡了天下,卻終究輸了他啊!”那一聲苦笑自嘲,油然而發,帶著一絲悔恨,更有難以言明的哀傷。
終究,她也如同昔日自己所憎恨的人一樣,將他當做了棋子,當做了籌碼。在如今這種時候,她想到了一切,也算計了一切,卻唯獨,沒有將他的生死,放在心上。
而真正讓楚夢溪站在跟前,卻始終無法往前一步的是,在這種時候,自己應該先救他的,卻最終將他給遺忘了。
而留在這裏的,卻是昔日背叛了她的喜兒。
這一切都讓她覺得是對自己充滿了嘲諷,以至於此刻,她的臉上帶著莫名的傷感,莫名的自嘲。
“姑,姑娘,你,你來了?”那一聲歎息隨之而出,驚醒了正在小心翼翼查看墨南宸傷勢的喜兒,在見到楚夢溪就站在跟前之後,頓時吃了一驚,急急忙忙起身,顯得有些局促不安道:“我看,王爺,沒有人照顧,所以就,姑娘你別誤會,我隻是想看看王爺有沒有事!”
“你對他很好。”楚夢溪隻覺得自己在說話的時候聲音都變了,沒有了之前的籌謀算定,也沒有往日裏的清冷淡漠,那一絲絲的沮喪和落寂甚至於連喜兒都感受到了。這也讓她顯得有些緊張,隻得退到了一邊。
“王爺他胸口出血還沒止住!”喜兒見到楚夢溪搖搖晃晃走進來蹲在墨南宸身邊,也想跟上去,但是終究隻是臉色一黯,轉而低聲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所以就給他包紮了,姑娘您看成不成?”
楚夢溪沒有說話,她不知道自己這個時候該說些什麽,隻是緩緩解開纏繞在墨南宸胸前的衣服和絲緞,銀針飛起,封住周邊的穴位。
“當年他得勝歸來,胸前傷口就一直沒好,現在想想,也是沒有辦法。”一聲聲歎息之中似乎還帶著一絲自責,在緩緩查看了這道足有手掌長的傷口,楚夢溪隻覺得眼睛有些濕潤,轉而取出一堆藥丸藥粉,以綠影短劍割掉周圍的息肉,轉而重新上藥,最後縫合。
以她如今的手段,對於這種大創麵複發傷口,自然是有辦法根治,但是卻每一針落下都顯得有些顫抖,甚至於在看到墨南宸手腕上被瑤姬刺中的穴位之後,忍不住眼神一黯。
墨南宸傷勢複發,除了因為前一段時間耗盡了心力指揮調度人手物資應對人蠱之禍,其實更多的,是她指使瑤姬以銀針激發其體內血脈逆行,衝破了愈合已久的傷疤。
她這麽做,就是要引發混亂,掩蓋常衡和歐陽嵐的行動,甚至於將蕭太妃牽連進來,最終將皇帝引到寧王府。
“若你醒來,說不定,也會從此厭惡我吧?”輕聲哀鳴之中,一滴滴淚水緩緩滑落,混合著鮮血,在墨南宸的胸前流淌,讓她不自覺的手都跟著抖了起來。
“王妃,你怎麽啦?”不知何時,當楚夢溪顫顫巍巍起身,渾然不顧自己被沾染滿身鮮血的時候,身後,也傳來了月兒和瑤姬的聲音,等到她回頭,甚至於連青青都站在她身邊,正有些不解的看著她滿臉淚水的模樣。
“我來吧,你歇著。”瑤姬上前接過楚夢溪手中的絲緞,轉而將已經縫合好的傷口重新包紮之後,才招呼外邊的李十三等人將墨南宸抬進了內室,轉而朝著楚夢溪道:“我們是不是在這裏住幾天?他傷口剛剛縫合好,隻怕這幾日會有高燒,需要人照料。”
“那我去收拾一下!”月兒當即就要走,但是看到一旁喜兒還站在那裏之後頓時眉頭一皺,聲音也一下子變得冰冷起來道:“你怎麽還在這?這是清溪院,你跑過來做什麽?還不趕緊回去老老實實待著,別想著裝可憐啊,這裏沒你的事!”
“我,我隻是看王爺沒人照顧,所以——”喜兒臉色一白,想要爭辯什麽,但是在楚夢溪跟前,她卻不敢再開口,隻得低頭默默地往外走。
“你留在他身邊吧!”楚夢溪猝不及防的開口,一下子讓喜兒眼前一亮,也讓月兒有些不解,喜兒的身份對於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個禁忌,尤其是在楚夢溪跟前,甚至於很多時候都沒人敢提到她。這也是月兒急急忙忙要趕走她的原因,在楚夢溪情緒不高的時候,喜兒的存在,無疑是隨時有可能引爆她所有的情緒的關鍵。
“這是凝香丸和幽香散,你拿著吧。”楚夢溪緩緩走到喜兒身邊,似乎是帶著一絲掙紮的語氣,半晌之後才歎了口氣,拿出兩個玉瓶遞給了對方,轉而朝著月兒點頭道:“你也留下來,等到墨南宸醒來之後再說。”
“王妃,您還要回去嗎?”月兒臉色一急,情不自禁開口道:“王爺他如今昏迷未醒,你就忍心將他一人丟在王府嗎?他就算是有錯在先,但是這段時間他一直在想辦法彌補,全心對你,從來沒有半點怨言,你不應該在這個時候棄他於不顧啊!你若是走了,會讓他寒心的!”
“不值得!”月兒的話算是讓楚夢溪隻覺得心頭一酸,以至於開口的時候,目光之中的淒婉所有人都看到了。
“我為了給楚家報仇,算計人心,早已經不值得他為我付出了。”楚夢溪慘然一笑,轉而搖了搖頭道:“寒心的人不該是他,而是我自己,我不負天下百姓,不負楚家風骨,卻唯獨沒有辦法對他。我算計了所有人,也算計了他,和別人一樣,拿著他的生死去當籌碼,去當棋子,去掩人耳目。我早已經不是當初的楚夢溪了,這樣的自己,連我自己都寒心,待在這裏,能有什麽用處?贏了天下,卻注定輸了他!”
一聲淒涼自苦,斷人心腸,道盡了此刻她的心思。
楚夢溪不知道此時此刻她該如何去麵對墨南宸,更不知道該如何去麵對自己。尤其是在剛剛看到喜兒獨自照顧墨南宸,而自己,卻隻顧著算計他人,布局謀劃,卻將自己最不應該忘記的他遺忘在角落裏的時候,她隻覺得,不是墨南宸對不起她,而是注定,她已經沒有勇氣,去麵對兩人之間那斬不斷理還亂的情愫和糾葛。
沒有理會眾人的目光,楚夢溪隻是搖搖晃晃往前,當身影消失在清溪院之後,瑤姬才搖了搖頭,轉而朝著悵然若失的月兒低聲說了幾句,自己也隨即拉著青青追了出去。
“你先回去吧,這裏我來照料。”月兒歎了口氣,沉默了半晌之後才看著喜兒依舊沒有走,頓時皺了皺眉頭,掃了一眼對方的肚子搖頭道:“自己當心點,別動了胎氣。”
“好,好的。”這聲音雖然依舊冰冷,甚至於還帶著嫌棄,但是對於喜兒來說,卻不啻於晴天霹靂,以至於一瞬間連話都說不好了,急急忙忙將手中的藥瓶遞給了對方。
月兒的身份過於特殊,雖然是女使,但不論是墨南宸還是楚夢溪,都將大小事都托付給了她,整個寧王府,甚至於如今連帶著楚家,都是她在當家。能得她這麽一句提醒,實際上就已然代表著,寧王府上下,已經消減了對她的敵意。這對於長久以來,幾乎無人關注,隻要一聽到名字就沒有好臉色的她來說,顯得彌足珍貴。
喜兒幾乎是跌跌撞撞離開了清溪院,但是月兒卻站在門口,歎了口氣,轉而看向楚家的方向,露出一絲久久的心疼的神色,良久之後才轉身走進了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