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油盡燈枯
“不是讓你去休息嗎？怎麽又出來了？”歐陽嵐帶著鄭仁基等一眾大夫剛剛出營，就見到楚夢溪也搖搖晃晃的走出了寢帳，頓時皺了皺眉頭道：“如今這些中毒病患都已經全部清理幹淨了，剩下的就是檢查各部兵馬軍士又不是什麽大事？我們足以應付，你可以不用擔心！”
“我想到了一個簡單的法子，或許可以一日之內全部完成，也不用這麽麻煩了。”楚夢溪微微一笑，朝著眾人點頭道：“大家都已經熬了一個多月，必須想辦法盡快處置幹淨，給所有人休息的時間。”
“你是說——”歐陽嵐臉色一動，隨即點了點頭道：“好吧，我帶人去安排，你留在這裏歇著，瑤姬，你照顧好她！”
這一日，伴隨著歐陽嵐時隔半個多月再度入城，原本在城內執勤的巡防營開始快速整隊出城，並且沿途匯合了禁軍、桃陵軍和其他幾支鎮軍，在東城外麵集合，整齊的隊列連綿十幾裏之遙。
所有人都不知道要幹什麽，但是當墨南宸縱馬疾馳而過，開始登上點將台後，所有人的目光也隨之聚集到他身後的那輛緩緩而來的馬車上。
“你真行嗎？要不算了吧，我帶人去檢查，頂多慢一點，也不會耽誤什麽事。”歐陽嵐將負責照料百姓的慕雨柔和楚夢渺等數百人也一同帶了過來，看著在青青的攙扶之下緩緩下車的楚夢溪剛要說話，後者就已經搖了搖頭。
“長姐，我來扶著你！”楚夢渺快步上前，看著毫無往日模樣的楚夢溪，淚水長流，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在緊緊握住了對方沒有絲毫溫度的手之後，才悚然一驚，那雙往日裏足以讓所有女子羨慕的素手柔夷，此時隻剩下了皮包骨頭。
“走吧！”倒是楚夢溪自己微微一笑，從慕雨柔開始，逐個檢查所有人，凡是中毒的全部由歐陽嵐帶走，及時送往中軍大營內迅速解毒。
在場的所有人，檢查之後，原本應該分批返回，甚至於按照薑岩的安排，汜水關等地的鎮軍，檢查之後應當直接啟程回到原駐地。
但是此刻，卻沒有一人離開，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著這一襲白衣，緩緩走來的楚夢溪，躬身跪地，沉默不語。
他們是應對此次人蠱之禍的最後防線，不論是桃陵軍還是巡防營，都守住了自己的本分，在大難跟前，挺住了脊梁，沒有對不起家國百姓。
但是，麵對楚夢溪，卻沒有一人不是滿麵愧疚，不敢直視對方的目光。人蠱之禍能夠走到今天消解的地步，靠的是這個連走路都已經走不穩的女孩在一力堅持，從解毒製藥，到防治之法，幾乎全都靠她製定完成，自己這些人從始至終，都隻能在一旁打下手，關鍵時刻，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對方獨自衝鋒在前，而無能為力。
緩慢的步伐行走在大軍之中，所到之處，萬眾歸服，情毒花上，蝶影翻飛，伴隨著這道身影越走越遠。
“王爺，你去哪？”墨南宸幾乎是不自覺的下了點將台，也沒理會身邊宋南雲和王天賜等人的呼喊，一步步跟上了楚夢溪的腳步，就在她身後，亦步亦趨，卻帶著滿臉的心疼和不忍。
“姐姐，王爺在後麵跟著。”青青身後，是青兒隨行，伴隨著後者輕輕咬住她的裙擺，偶一回頭之下看到墨南宸之後，轉而低聲說了幾句。
“走吧，桃陵軍檢查完了，還有巡防營和禁軍。”楚夢溪深吸一口氣之後，搖了搖頭，忍住心頭的疲憊，挪動腳步，開始進入巡防營的行列當中。
整個京城的防治任務，巡防營是堅持時間最久的大軍，兩萬多人在桃陵軍趕到增援之前，幾乎肩負起了整個京城數十萬人的防治、安置和巡邏執勤，前前後後，有無數士兵前後感染中毒數次之多，是真真切切付出了全力。
所以當楚夢溪看著眼前很多她都能記住的身影的時候，隻覺得心頭仿佛被注入了一針強心劑，雙目瞬間變得帶有神采起來。
“末將丁洋，攜巡防營全體將士，拜見王妃！”簡簡單單一句話，整個巡防營全部跪伏於地，行軍禮等待，經此一役，巡防營已經脫胎換骨，有了讓禁軍都黯然失色的靈魂。
楚夢溪微微點頭，腳步不停，也沒有說話，隻是每當停下來的時候，目光所到之處，身後鄭仁基等人都會迅速上前，將中毒者帶走。
因為曆經時間最久，巡防營幾乎是除了禁軍之外，發現中毒者最多的兵馬，相比較桃陵軍等加起來十萬人才查出三百多中毒士兵，單是巡防營不到兩萬人就直接被查出一千多人。但是此時此刻，卻沒有任何一人嘲笑巡防營防治不力，在眾多人手之中，他們才是堅持最久的人。
“夢溪，你怎麽樣了？”還沒到禁軍的隊列跟前，楚夢溪就一個踉蹌，身形一軟，差點再也支撐不住自己，情毒花上，蝶影也變得黯淡無光，再無此前的流光不斷的景象。
“長姐，你，你咳血了。”不等墨南宸搶上前來，被青青抱在懷裏的楚夢溪，嘴角咳出一縷殷紅的血跡，打在了剛要扶著她的楚夢渺手上，頓時嚇得她一下子臉色慘白。
墨南宸幾乎是不顧一切的上前，將楚夢溪一把抱了起來，卻見到此時臉色暗淡的對方，手指前方，頓時停下腳步道：“別看了，交給其他人吧，我帶你回去——”
“可惜了。”喃喃自語，聲音虛弱到了極致，以至於周圍的所有士兵這一刻幾乎全都跟著驚呼出聲，想要上前查看，卻被隨後而來的薑岩給一把攔下了。
“幫我，好好照顧她倆！”楚夢溪目光在青青和楚夢渺身上轉了轉，似乎還帶著一絲遺憾，聲音也一瞬間變得微不可聞，以至於雖然靠在墨南宸懷裏，卻連對方也沒聽清，隻有那原本還舉著的左手，轟然落下。
與此同時，那一瞬間，情毒花上，光芒內斂，再無半點流光溢出，蝶影附著花瓣之上，恍若沉寂萬年一般。
“長姐！”楚夢渺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和青青唉聲哭泣，淚水長流，更帶著千言萬語，卻沒有一個字能說得出口。
“嗷！”雪狼長嘯，圍繞著楚夢溪的身形不斷旋轉，那往日裏通靈的青兒，此時更是不斷哀嚎，似乎也感受到了對方的氣息正在不斷消散！
“夢溪！快，快叫歐陽嵐！”此時的墨南宸猶如發了瘋一般，不顧一切的往回跑，聲音嘶啞，帶著前所未有的惶恐和焦急，周圍，十幾萬大軍人影如潮，全都跟著對方的身形往前奔跑。此時此刻，沒有人顧得上人蠱之毒和軍規軍紀，無數將士眼中，隻有那個倒在他們跟前的白色身影，隻有這個即使到了最後時刻，也沒有放棄他們的楚家人。
“快，給她服下九劫丹！”墨南宸的聲音一起，中軍大營方向，歐陽嵐幾乎是瞬間踏空而來，身形在空中幾次旋轉，全力以赴之下，瞬息即至，一把將楚夢溪放到點將台上後，拿出九劫丹給對方塞了進去，與此同時，少陽針法開始迅速刺中楚夢溪心脈附近七處穴位。
“青青，凝香丸和凝心散帶了嗎？”微微一搭楚夢溪的腕脈，歐陽嵐幾乎是瞬間臉色大變，急匆匆接過青青遞過來的丹藥，全都給楚夢溪服下，轉而朝著墨南宸道：“她是油盡燈枯，不僅僅身體，就連心神也微弱之極，稍有不慎，隻怕再無醒轉之時。”
“你能治好她是嗎？”墨南宸一把抓住歐陽嵐之後，聲音變得顫抖不已，但是雙目之中卻迸射出駭人的光芒。
“看天意！”歐陽嵐苦笑不已，但是話音未落，卻見到墨南宸目光猶如野獸一般瘋狂道：“你必須治好她！我不允許夢溪出事！”
“快走吧！”歐陽嵐歎了口氣，和墨南宸一起，帶著楚夢溪急速返回，而此時，周圍的無數士兵甚至於全都要跟著過去，若不是薑岩及時阻攔，隻怕整個現場會瞬間大亂。
“各軍將士，請立即歸位！”站在點將台上，薑岩聲若雷霆，也一瞬間讓所有人停下了腳步，“諸位若是還記得楚大姑娘的好，就請不要辜負了她的一番心血，不要再讓人蠱之毒再度傳播了，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她一定會沒事的！”
薑岩一聲怒吼之後，開始帶領桃陵軍整隊，協助隨後而來的鄭仁基等人繼續查看禁軍，雖然速度慢了不少，但是這些天持續不斷接觸人蠱之毒之後，眾人還是有辦法甄別。而且禁軍當中，中毒之人實際上已經被盡數剔除出來了，留下的這兩萬多人是為數不多的幸存者，所以被帶走的人數並不多。
隻不過，當這一切全都結束之後，這些將士卻沒有一個人離開，全體圍在了中軍大營附近，整隊排列整齊，目光全都集中到了那依舊沒有動靜，但是隱隱然傳來了一陣藥香的大帳之上，所有人都在期待，期待著那裏能再度出現那個白衣如雪的女孩！
此時此刻，沒有人去喝止這些將士的舉動，甚至於連薑岩等人，也都佇立在原地，猶如一道道豐碑一樣，守護著這裏，為這座迎戰遮風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