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親人魂
“王妃，前麵就是雪穀了！”一隊人馬急匆匆踏著晨曦來到了寂靜的山穀跟前，人聲未至，馬車上三頭雪狼就已經匆匆跳了下來，仰天長嘯，似乎帶著一絲久違的喜悅，隨即急匆匆的衝進了前方一片皚皚雪地之中。
“到了嗎？”一襲素衣淡雅，伴著綽約的身姿，從馬車上緩緩而下，楚夢溪看著眼前曆經一冬，卻似乎並沒有多大變化的雪穀，卻一瞬間露出了感慨萬千的神情，以至於連身形都變得微微顫抖。
這裏，是重生之地，卻也是前世的她命殞之所，甚至於，還埋葬著親人的墳塋。此刻，當她重新站在這裏，卻有著不一樣的感慨。
“走吧。”獨自沉默良久，帶著清冷的氣息，楚夢溪緩步而入，跟著前方返回迎接自己的青兒，踏著一冬未曾融化的白雪，一點一點走進雪穀深處，來到昔日的那所木屋跟前。
木屋還是依舊那樣，破破爛爛，沒有什麽變化，楚夢溪回想著過往的一切，短短數月，卻覺得，自己仿佛經曆了一生，前世命結於此，自己重生之後，往事種種，曆曆在目，一點一點在眼前浮現，以至於到了如今，自己重回此地，三次來此，每一次，卻都有著不一樣的心情。
“十三，你可記得，你們將我扔進雪穀的那天晚上，可曾有人來過這裏？”恍惚之中，楚夢溪忽然想起來那個在腦海中時時回響的那道聲音，不由自主的朝著李十三問道。
“當時，末將未曾跟隨，所以不太清楚。”李十三臉色有些猶豫，此前的事情，他不太清楚，也不知道此刻楚夢溪詢問是什麽意思，所以小心翼翼的開口道：“王妃若是，若是有疑惑，末將立即派人回去問問南雲，他，他當時和吳歡來——”
“算了。”楚夢溪歎了口氣，她能活下來，全靠那天晚上那些人救助，否則滿身傷痕的她，就算是再重生一次，也未必能在那風雪之夜，留下一條命來。
“就當是個路過的好人吧，救命之恩，日後若是得知，自當報答。”想來想去也記不清對方的樣子之後，楚夢溪搖了搖頭，或許真的是路過的人吧，隻不過自己無緣得見而已。
楚夢溪自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這也讓李十三等人一個個全都站在旁邊不敢亂動，楚夢溪的性子自從來到這裏，就似乎變得非常低沉，那股透骨的清冷似乎也變得越來越重，誰也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麽。
“把三牲拿出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當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幾乎所有的鎮府常兵全都如蒙大赦，這種沉默之下，即使是他們，也都感到了一股窒息般的壓抑，以至於所有人都是心情越來越沉重。
楚夢溪緩步而行，轉過木屋，走向後麵楚夢河的埋骨之地，小心翼翼的將香燭點燃，看著嫋嫋香煙不斷升騰而起，她的眼神也逐漸變得恍惚起來。
這裏似乎一切都沒變，大雪封住了所有的痕跡，以至於連這個當日倉促豎起來的木牌都還保持著昔日的模樣。
“好久不見，姐姐來看你了。”喃喃自語聲中，楚夢溪輕輕撫摸著自己昔日親手刻上去的字跡，心思也一瞬間飛的好遠。
親弟弟死在眼前，甚至於還是自己親手將其埋葬在這裏，偌大的楚家，往日的一切變成了久遠的回憶，以至於讓她都沒有機會重新看上一眼，就徹底的煙消雲散。
轉眼之間，前世就孤身一人的她，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之後，再度孑然一身，僅有的親人，不是因為自己而死，就是死在了自己的眼前。
時至今日，她甚至於都不清楚那段歲月，自己是怎麽熬下來的。從被誣陷，到放逐貢事房，被墨南宸欺辱，到後來，看著這個為了救自己出囹圄而被抓的親弟弟死在自己跟前，一切的一切，全都湧現在眼前，密密麻麻，讓她眼前一片模糊。
“墨南宸害了我們全家，我卻隻能選擇原諒他，你和父親在九泉之下，是不是都不會認我了？”幽幽的聲音這一刻仿佛比這雪穀內的寒風還要冰冷，也說得李十三等人臉色大變，不知道該怎麽去勸說眼前的這個女孩，一個個全都跟著單膝跪地，不敢再抬頭。
楚家的事，包括眼前楚夢河的事，他們，都清楚，也知道此時伏地悲鳴的這個女孩和墨南宸有著多麽切身的仇恨。京城第一勳貴，執掌整個大晉朝政的楚家，是自己這些人親眼見證，甚至於還都參與其中，讓其大廈崩塌，合家上下所有人，被一夕之間打落塵埃。讓楚夢溪失陷肮髒之地，被人欺淩，讓她背負了前所未有的罪名，從此聲名狼藉，甚至於，時至今日，這個女孩都需要為了往日的一切則遭受他人的指指點點。
這一切，到如今，還不知道到底是誰的錯。但是終究，是他們這些人和墨南宸一起，負了楚夢溪，負了這個昔日的豪門貴女，是他們，一手打翻了這個女孩最美好的夢，讓她變成了如今冰冷淡漠，不帶絲毫人間生氣的樣子。
相比較自己這些人所做的一切，對方卻以柔弱之身，倔強的扛下了所有人的責難，所有人對她的欺淩，在滅門之後，獨自帶著幼弟的屍首離開京城，歸葬雪穀。在這片冰天雪地之中，讓自己，成了所有人仰望的對象，也讓他們這些大男人，顯得卑微如塵埃。
李十三心頭忐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楚夢溪往日裏的性子捉摸不定，喜怒無常，其根由，隻怕也是因為剛剛對方所說的那句話吧！原諒了墨南宸這個殺人凶手，甚至於為了幫楚家洗刷冤屈，還需要進宮為皇帝治病，這一樁樁一件件，沒有一個是出自她的本意，但是卻不得不如此。
對於李十三等人的動作和那種不安的心情，楚夢溪無心去管，雖然身在清溪院，看起來依舊是過著繁花似錦的日子，但是她終究是孑然一身，在別人都在團聚的日子裏，隻有她獨自一人飄零在這個陌生的世界上，沒有親人陪伴，也沒有可以訴說心聲的人。
“要是你還在，該多好。”楚夢溪輕輕將剩下的紙錢放入火堆之中，騰起的煙霧讓眼前的一切都顯得異常的恍惚，也讓淚目之中似乎又看到了楚夢河的身影。
她重生之後就不曾見過幾次對方，更多的還是前世的記憶。這個弟弟，似乎很早的時候就懂得保護自己，和父親一樣，對於自己，有著異乎尋常的寬容，否則，也不會在最後關頭，還想著獨自前往寧王府，想將自己從墨南宸的手中搶回來。
“墨南宸說，他抓了你，其實是想保護你，不讓你跟著父親一樣，被腰斬棄世，屍骨無存。”喃喃自語聲在這個時候帶著無盡的悲戚，似乎猶如這裏的冰雪一樣，壓抑，冰冷，毫無生氣，讓人聽來，隻覺得恍若從九幽地獄而來。但是此時的楚夢溪卻渾然不顧，一點一點說著這些時候自己查清楚的一切。
“可是我查不清楚你為何中了十步驚魂，也不清楚他最後為何會對你下手！”楚夢溪帶著疑惑，微微歎息，實際上到現在為止，墨南宸自己也說不清楚那天夜晚到底是怎麽回事，原本要斬殺那名蒙麵人的他，刀鋒落下的時候，卻砍在了楚夢河身上。依照他的身手，這種事情幾乎不可能發生，但是現實卻是，楚夢溪幾乎是親眼看到了，楚夢河死在了他的刀下，也死在了她自己的眼前。
“你放心，我會繼續查下去的，不論是誰害了你，我都會讓他加倍還回來！”聲音之中透著一絲倔強，更似乎成了楚夢溪最大的堅持。
“王妃您，別哭壞了身子！”壓抑的哭泣讓楚夢溪身形顫抖，旁邊蹲坐在一旁的雪兒更是不斷拉扯她的衣袖，低低的呼喚讓李十三實在忍不住，隻得硬著頭皮上前，但是說了一句之後，卻不敢再開口。
他們都知道楚夢河對於楚夢溪的重要，那是個飛揚恣意的少年，是一個幼年之時就懂得保護自己姐姐的弟弟，在他們眼前，因為墨南宸對楚夢溪的態度，不知道鬧過多少次，即使，是麵對他們這些鎮府常兵的阻攔，也依舊固執執拗的保護這個女孩的人。
“我以為我可以保護你的，我可以的。”喃喃自語，猶如寒風拂麵，冰冷寂寥，在這雪穀之中久久的回蕩。
一人，一墳，在冰天雪地之中，畫麵是這樣的詭異，更是讓所有人黯然神傷。
悲鳴的狼嚎聲逐漸在四麵山峰之上響起，似乎也在回應著楚夢溪的心情，更似乎是在喚醒這個沉浸在悲傷之中的女孩。隻不過此時，卻顯得格外的淒涼。
“待我歸來，必會為你報仇雪恨，為父親洗清冤屈，為楚家討回一個公道！”那一瞬間，楚夢溪揚天悲泣，長久的壓抑，在楚夢河的墳前，不斷傳出，回蕩四方，更在隨後，讓滿穀悲鳴，群狼回應，不斷往外傳遞。
寒風吹過，冰冷的氣息仿佛和楚夢溪融為一體，在這裏，她變得廖無生氣，恍若萬年不化的寒冰，身形所立之地，一眼萬年，再無絲毫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