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前車之鑒
“皇舅怎麽這麽早就過來了?”清溪院和流光閣隨後發生的事情墨南宸不知曉,他走進正廳的時候,蕭恒和蕭子遠也坐在一旁,臉色有些不好看,見到他過來,蕭恒哼了一聲之後就沒了反應。
“殿下倒是躲得飛快啊,今日我去禁衛坊三趟都沒見著你!”蕭子遠見到父親不開口,搖了搖頭,起身隨意的行了個禮,隨即笑道:“躲在家做什麽?年節之上,雖說你要忙著整頓禁軍,但是你我兄弟喝喝酒敘敘舊的時間總還是有的吧?”
“你一年到頭都在外邊閑逛,還有功夫找我喝酒?”墨南宸看了對方一眼,眼神一瞬間起了變化,緩緩道:“你們這麽晚找我做什麽?”
他不擅長這種彎彎繞繞打機鋒的說話方式,所以隻說了一句,就直接開門見山。這種習慣方式倒是讓蕭子遠笑了笑,轉而點頭道:“還以為這大半年不見,你的性子都改了呢。”
“我的性子沒改,但是你這一回來,讓我也有些看不懂了。”墨南宸看著對方搖頭道:“你這大半年在外邊都做了什麽?蕭家的產業還用不著你一個嫡長子去出麵的吧?”
“得了,我沒盤問你,你反倒是來問我了。”蕭子遠啞然失笑,墨南宸對於他的事情感興趣,這倒是讓他一瞬間心頭升起了一個奇怪的念頭,不過一閃而逝之後轉而笑道:“想找你寧王殿下幫個忙,過完年幫我補個禮部的空缺,如何?”
“蕭家本就有蔭官,你自己去找陳玄禮就是,再說春闈在即,你不打算去試試嗎?”墨南宸看了對方一眼,轉而搖頭道:“這種小事還用不著你和皇舅一起來寧王府吧?”
“是用不著,但是如今你聖眷正隆,整頓禁軍,惹得整個京城各大豪門風聲鶴唳,唯恐自家子弟觸了你寧王殿下的黴頭,我這不是找你來提前商量了嗎?”蕭子遠似笑非笑道:“你沒點頭,我如何敢去找人?那陳玄禮不就因為殿前說了幾句話,就直接從一部尚書的位置上被擼了下來嗎?”
“所以,你們今晚來找我,還是為了禁軍的事情?”墨南宸帶著一絲怒氣道:“是為了蕭家的那幾個孽障還是為了邱家,又或者是誰讓你來說情的?”
“別說的那麽難聽成不成?你這都成了親了,說話還是這麽衝,火氣這麽大做什麽?”蕭子遠擺了擺手,轉而笑道:“蕭家的那幾個人你不都處置過了嗎?父親也沒說什麽吧?你可別什麽壞事都算到蕭家頭上啊?大義滅親和殺雞儆猴也不是你這麽做的!”
“哼,你還有臉說蕭家的那幾個孽障,自己在禁軍裏麵都做了什麽還要我翻出來念給你聽不成?”一說起這件事,墨南宸的怒火更盛,轉而看著對方冷笑道:“結黨營私,偷賣軍械,欺壓同袍,欺行霸市,是什麽壞事都有他們,你還好意思說殺雞儆猴?留他們一個全屍,我已經是給麵子了,真要拖到禁衛坊和兵部,隻怕連蕭家都要被牽連其中。”
“別說了成不成?那幾個人你處置了也就處置了,但是剩下的蕭子成和蕭子清他們兩個可沒有什麽劣跡,你可不能牽連無辜。”蕭子山連連擺手道:“好歹蕭家乃是皇親國戚,父親還是威遠大將軍,你總得給蕭家留個麵子不是?”
“我已經將他們調往飛羽營去了,能不能留下來那要看他們的造化。”墨南宸哼了哼之後沒有繼續說話,但是“飛羽營”三個字卻還是讓蕭子遠臉色一變。飛羽營是墨南宸最近幾天搞出來的,是將那些禁軍當中沒有犯事不能無故遣退的子弟全部集中到了一起,專門成立的一支新的兵馬,而且將其大營挪到了城北。
如此一來,他可以一麵放心放手整頓剩下的禁軍主力而不用擔心被各大豪門子弟掣肘,從而加快禁軍戰力的恢複,另一方麵,也可以趁此機會,將這些人徹底集中在一起,從而避免豪各大門鉗製禁軍,甚至於暗中控製禁軍的局麵發生。
但是這種辦法卻很明顯不符合各大豪門的利益,甚至於飛羽營從一開始若不是他親自兼任指揮使,並且將宋南雲給臨時調了過去充任軍法官,以武力壓製,並且執行鐵血軍法,一口氣以屠刀斬殺數十名不聽命令之人,隻怕根本就沒辦法管住這些背後各有依仗的豪門子弟。
“那是我們自己的人,你給他們弄到飛羽營做什麽?難不成你還打算連飛羽營都要控製起來不成?”蕭子遠有些惱火,聲音也不自覺的跟著變了,看著墨南宸那冷峻的麵龐冷笑道:“我素日裏可不知道你還想到這種權變的法子,倒是小看你了。”
“禁軍整頓,勢在必行,不論是陛下,還是我,都不會放手任由你們去侵蝕禁軍的戰力。”墨南宸被對方說的臉色同樣不好看道:“所以皇舅也不用為這些人求情,若是誰能從飛羽營裏熬出來,那麽陛下自然會大加重用。但若是熬不出來的,就自動回家吧,我也不會因為這個為難他們。”
“所以,這件事是沒有轉圜的餘地了?”蕭恒忽然開口,打斷了蕭子遠要說的話,盯著墨南宸道:“你可知曉,你這麽做意味著什麽?便是你打壓了所有的豪門,禁軍最終也不會落到你手上,你也不過是節製禁軍,大統領的位置依舊還是王天賜,他是誰的人你不知道嗎?”
“王天賜是陛下的人,但是難道你我就不是陛下的臣子嗎?”墨南宸像是被蕭子遠給激怒了,聲音也跟著大了起來,指著對方怒斥道:“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你也說得出口?皇舅,蕭子遠,你們想做什麽?”
“我做什麽你還不清楚?”蕭子遠是毫不相讓,霍然起身,看著墨南宸怒道:“蕭家和你墨南宸早就綁在一起了,你說我做這些是為了什麽?還不都是為了你?為了你寧王殿下的位置穩如泰山,為了你有朝一日更進一步?”
蕭子遠的最後一句話說的墨南宸張大了嘴巴,仿佛不認識這位從小一起長大的表親,直指對方怒斥道:“蕭子遠,你再敢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你看我不宰了你!”
“好了,別吵了,都給我坐下!”蕭恒打斷了兩人劍拔弩張的爭執,起身朝著墨南宸臉色肅然道:“子遠的話說的過分了,你不要在意,我們沒有其他的心思,但是禁軍整頓牽扯重大,事關滿朝文武,所以你務必慎重,千萬不可在此時因為這件事得罪所有人,否則的話,你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而且也會被人忌恨,將來禍福難料。”
“所以皇舅的意思是,讓我虛張聲勢,對陛下的命令也虛與委蛇?”墨南宸冷聲道:“禁軍整頓事關皇室安危,和你們這些豪門又不相幹,你們非要抓著禁軍不放,到底是為何?”
“為何?你真不知道其中的意思嗎?”蕭子遠雖然消了怒火,但是聲音之中依舊帶著冷冽,看著墨南宸冷笑道:“各大豪門住在京城者居多,禁軍之中若是無有人手,你能讓他們安心嗎?到時候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別說是他們,便是我們這樣的皇親國戚之家,也難保有一日不會變成待宰羔羊!”
“那你們想過沒有,陛下為何要著手整頓禁軍?”墨南宸的火氣再度被挑了起來,指著對方怒喝道:“禁軍若是都被你們控製了,那我大晉墨氏皇族靠什麽?這京城之中到底是你們的天下,還是我墨家的江山?”
“墨南宸,你腦子是不是糊塗了?”蕭子遠被對方的話說的有些氣急敗壞,之前的性子也一瞬間消失,轉而怒喝道:“讓你整頓,不是讓你將所有人一網打盡,禁軍是拱衛皇族的根本,但是那也該能給這些豪門提供庇護,而不是懸在他們頭頂的利刃,可以隨時成為你們皇族打壓豪門的臂助。”
“子遠!”蕭恒一聲嗬斥,製止了蕭子遠之後,轉而沉聲道:“子遠的話過激了,各大豪門都是當年開國勳貴之後,更或者,來自各大家族,勢力根深勢大,盤根錯節,你沒有辦法將其徹底根除的。若要強行壓製,那麽楚雲飛便是最好的下場,你可明白?”
“皇舅你說什麽?”墨南宸被這句話震的連退幾步,似乎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看著對方臉色慘白道:“你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什麽意思你不會自己想嗎?”蕭子遠冷笑道:“楚雲飛執掌朝政數十年,靠的是什麽?他平時打壓的都是誰?你奉命審理楚家一案的時候,為何會有那麽多證據源源不斷的送到你手上?如今陛下賜給她楚夢溪龍禦令牌,為何滿朝文武全部反對?當真是這些人氣量狹窄,害怕你娶個孤女當王妃嗎?她楚夢溪不過區區一介女流之輩,算得了什麽?值得這些人出手對付她嗎?你在軍中領軍打仗,智謀迭出,為何到了朝堂,腦子這麽不知變通?”
“他便是得罪了整個豪門!”蕭恒看著墨南宸那不可置信的眼神,緩緩道:“所以當初楚夢溪要嫁給你,反對的聲浪才這麽大,甚至於連楚雲飛自己都不同意。隻不過我沒想到,他最終卻點頭了,想來,也有可能是轉變了心意,有意要和豪門握手言和吧?但是現在人死不能複生,所以多說無益。我隻能告訴你,前車之鑒就在眼前,你沒有楚雲飛的能力,更沒有得罪整個豪門的本錢,這件事到此為止。禁軍整頓可以繼續,但是飛羽營必須立即裁撤,拿著那些身有劣跡的人去殺雞儆猴,肅清軍中軍紀,就夠了,不要牽連其他人,否則的話,你便是第二個楚雲飛。”
“你還真是娶了楚家女之後,性子都變成了楚家人了,死硬到底,頑固不化!”蕭子遠這一瞬間臉色似乎也變了變,看了一眼蕭恒之後,才朝著墨南宸道:“把邱家的人放了,隨便找個理由發配了事,剩下的,你自己看著辦,我不過問。這是我們的底線,你若是執迷不悟,那往後,蕭家你也別去了。”
“你!”墨南宸的臉色在這一瞬間變得極為難看,呆立半晌之後重新變得堅定起來,但是一抬頭卻發現蕭恒和蕭子遠已經走出了前廳,而旁邊李十三的身影在此時也跟著轉了出去,讓他一瞬間,將目光轉向了清溪院的方向,良久沒有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