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千秋殿風波（上）
祈年殿外，一行人陸續而出，原本隻是走個形式的素宴因為楚夢溪牽扯出多番變故，以至於在出門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圍繞著她的身形而指指點點，暗中商議著後續之事該如何處置。
“你，還在為祈年殿的事生氣嗎？”這也使得墨南宸有些不安，見到楚夢溪陷入長久的沉默之後，想了半天，卻也隻想出了這麽幹巴巴的一句話。
“無礙。”楚夢溪看了一眼眼前這個有些惴惴不安，麵色漲紅，雖然不會說好話，但是卻搜查刮肚想著能讓自己開口的男人，和以往記憶中那般冷峻冷漠截然不同，不禁一瞬間露出了一絲傷感。在祈年殿內，皇帝有皇帝的心思，群臣有群臣的用意，所有人都在拿著她的身份，拿著楚家的事你爭我奪的時候，一心隻想著維護自己，害怕自己生氣的，卻隻有他，自己的滅門仇人。
“你當初為何要對楚家出手？”足足半晌之後，楚夢溪才幽幽開口，但是隨即就露出一絲苦笑，聲音帶著一絲淒婉道：“不該問你的，若不是我執意嫁你，或許，就不會有如今這麽多事，你還是你的寧王殿下，和喬靈兒雙宿雙飛，而我——”
“對不起！”馬車在緩緩駛出宮門，伴隨著楚夢溪的話音落下，月兒坐在一旁連大氣都不敢喘，楚家的事在寧王府，因為楚夢溪的關係，成了一個禁忌，誰都不敢提。唯有墨南宸自己，看著楚夢溪那泛紅的雙眼，良久之後，低聲輕語。
他確實不知道該如何麵對眼前這個女孩，當初一心以為是她出手害了喬家，所以心急報仇的他，不惜痛下殺手，肆意欺辱對方，可是查到了最後，自己卻真真切切冤枉了她。
而楚家？事到如今，他能說自己當初一心一意要置其滅門，真的，就沒有私心作祟嗎？當初宋南雲和李十三的勸阻，大理寺公堂之上的公審對峙，自己當真就一點錯都沒犯嗎？哪些證據，真的就來的光明正大嗎？
“我，我會查清楚這一切，包括，包括楚家的事。”墨南宸沒有過多的話語，或者說，他根本不會說什麽好聽的話。事到如今，喬家的事他可以去查幕後黑手，但是楚家，卻是他一手主導，而且到了如今，他也不清楚問題出在哪，甚至於昔日他所堅信的一切，在如今這個女孩苦苦堅持之下，也悄然之間開始動搖。
楚夢溪沒有回答墨南宸的話，甚至於直到下車，她都沒有再開口，神色木然的走進清溪院之後，墨南宸跟在後麵想了想，轉而拉住了一旁的月兒，低聲道：“多多照顧她。”
“王爺，您就不能學著說些好話嗎？”月兒是對墨南宸的反應有些無語，本以為對方會交代自己點什麽，結果拉住自己之後就為了說這句無用的廢話。隻不過在見到對方那憋得通紅的臉色之後，她隻能暗自搖頭，轉而道：“王妃心傷家人舊事，你若是不會說話，就不要說，多點實際行動，我想或許王妃能感受到你的心意。”
“多點行動？”月兒是說完之後匆匆走了進去，留下墨南宸在原地喃喃自語之後，露出了一絲苦澀，不過在看了看重離院的方向之後，卻似乎想到了什麽，轉而急匆匆離開。
“啟稟王妃，這是府中夜宴的章程，包括六司八局製作的菜肴、酒水、果脯和點心，您看還有什麽遺漏的？”墨南宸離開，楚夢溪也獨自在清溪院風亭之內看著外麵的小橋流水出神良久，才被趙嬤嬤的話打斷。
“都已經這個時辰了嗎？”此時已經天色漸暗，她驅散心中的雜念，想了想之後轉而道：“取些銀錢，留著給你們王爺打賞之用，其他的就照此辦理吧。”
“王妃，宮裏年宴快要開始了，按照慣例，王爺要陪陛下在長慶殿宴請群臣，後宮和各府誥命女眷入千秋殿，由皇後或者太後主持，單獨設席，所以您也該準備準備了。”趙嬤嬤在旁邊低聲道：“要不，老奴陪您入宮，也免得——”
“不用，你留在府裏吧，讓月兒跟著我。”楚夢溪知道對方是什麽意思，不過卻搖了搖頭，起身邊走邊道：“給清溪院單獨安排一席，不要去前廳了，就放在這裏吧。”
“王妃放心，老奴會照看好清溪院和青青的。”趙嬤嬤見到楚夢溪起身離開之後，也匆匆派人安排府裏麵一切的同時，暗中讓人去找墨南湘。白天祈年殿內發生的事情她已經知道了，而以她的目光，自然看得出，對於楚夢溪來說，千秋殿的這場年宴，隻怕也不會安穩。這個時候唯一能幫到她的，就隻有墨南湘了。
“姐姐你來了，白天的事我也聽說了。”楚夢溪自己有鳳至令牌，所以入宮之後直奔千秋殿而去，在門口的時候也碰到了墨南湘，後者匆匆拉住她邊走邊恨恨道：“都怪五王兄，沒事找事！”
“他？”楚夢溪無言搖頭，隨即若有所思道：“你是說祈年殿內為難我的那幾個是他的人？中書舍人李威，禮部尚書陳玄禮？還有中書令柳橙？”
“哼哼，還是皇兄明察秋毫，直接把李威給貶到了欽天監去編黃曆去了，看他還能不能囂張了。”墨南湘磨了磨牙之後拉著楚夢溪快速進入，倒是後者自己微微搖頭，今日祈年殿內墨北歡自己的意思好像並不是如此。
不過此時她也沒心思去想這些了，千秋殿內實際上現如今也是聚集了無數的人手，來來往往都是各宮嬪妃和京城豪門女眷。而且相比較祈年殿內的莊嚴肅穆，這裏的氣氛要稍微歡快不少，至少除了嬪妃命婦，不少其他沒有誥命在身的女眷也能進來，甚至於每個人都帶著自己的侍女，就連月兒也站在楚夢溪身後。
因為白天祈年殿內發生的那一幕很多人都見過，所以對於楚夢溪的到來沒人再敢出頭，但是目光，卻始終縈繞在她身上，那竊竊私語之聲也在兩人走過之後紛紛響起。
“還是和往年一樣。”楚夢溪有過這樣的記憶，往年的她代表的是楚家參加這種宮廷盛宴，對於其中的規矩自然也知道的一清二楚。隻不過昔日她坐的是臣席，現如今卻被墨南湘給拉到了丹陛之上，坐在了代表墨南宸王爵爵位的皇室席位。
皇室之中，老四墨北庭，老六墨南山都沒有成婚，而且已經在外地就藩，所以也沒有女眷能出席，如此一來反倒是墨南湘這個排行老七的長公主在隨後坐到了楚夢溪身邊。
隻不過這一幕卻讓她微微一愣，轉而朝著一臉笑意的對方搖頭道：“你是長公主，應該坐在對麵，怎麽跑到我下首來了？”
“我還以為姐姐對什麽都不在意呢，原來你還記得啊。”墨南湘搖了搖頭，低聲笑道：“我這不是還沒正式開府嗎？混在姐姐旁邊也說得過去，今晚皇嫂陪著皇兄去長慶殿了，所以是母後前來，沒關係的。”
“長公主，太妃，是不是也要來？”月兒見到楚夢溪神色不動，似乎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想起了此前趙嬤嬤的叮囑，頓時低頭問道。
“嗬嗬，月兒，看不出來啊，你這被楚姐姐救了一次之後，怎麽對姐姐的事這麽上心？”墨南湘饒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對方，點了點頭道：“母後都來了，太妃自然不會落下。不說了，母後她們到了。”
她的話音未落，太後實際上就已經到殿門口了，身邊果然蕭太妃也跟著前來，一群人紛紛行禮，整個千秋殿內，幾乎所有人全都起身行禮。
“罷了罷了，今日乃是佳節年宴，大家就不要拘著了。”太後拉著蕭太妃坐上主座之後朝著眾人笑嗬嗬道：“長慶殿那邊還有著禮節要走，後宮這邊就不要這麽多繁文縟節了，大過節的，大家開開心心，能來陪著我們老姊妹吃個團圓飯，哀家就很高興了，來來來，我們也學學外頭的郎君們，滿飲此杯，大家年節安泰！”
“走吧，姐姐，我們去給母後敬酒，你也要給太妃敬酒。”太後開口，歌舞聲中，眾人滿飲之後，也漸漸放開。這裏畢竟不是長慶殿，後宮的規矩雖多，但是在如今佳節之際，太後本人倒是對於這些禮節並不太在意，所以千秋殿的年宴隻要是她來了，一般氣氛都要歡快不少。所以前麵的流程走完之後，墨南湘也拉了一把楚夢溪。
由於除了皇後和幾個嬪妃之外，楚夢溪算是這一輩當中唯一的兒媳，所以當墨南湘拉著楚夢溪起身的時候，所有人也都放下了手中的酒盞，轉而將目光都放到了她的身上，更有甚者，更是打量著蕭太妃從始至終那陰沉的臉色，露出了一絲深意的神情。
“好了好了，大過節的就別多禮了。”太後反倒是擺了擺手，製止了兩人行禮，轉而笑道：“能來就好，今日年節，哀家給你們姐妹倆準備了禮物。”她這句話明顯不僅僅是說給楚夢溪聽的，所以也一句話說的旁邊的蕭太妃臉色一黑。
“這九鳳金玉釵啊，皇嫂都沒有，姐姐，我可是真羨慕你！”太後身邊，兩個宮女當即上前，送上來兩個蓋著紅綢的禮盒，墨南湘倒是無所謂，但是轉而看了看楚夢溪手上拿起來的那個九鳳盤旋，鑲嵌玉髓的玉釵，露出一絲驚容。
“九鳳金玉釵？那不是太後當年加皇後鳳冕的時候先皇所賜嗎？”這一瞬間發生的事情雖然是在丹陛之上，但是伴隨著這鑲金嵌玉，精致華美的玉釵被墨南湘拿起，轉而插在楚夢溪發間的時候，所有人全都跟著齊聲驚呼。
這不僅僅是禮物華貴的問題，九鳳金釵等級最高，向來是皇後所屬，便是太後，自從新皇登基之後也從未戴過，其意就是要給皇後麵子，表示後宮之權開始從她轉移到皇後那裏。
但是現如今，在這個時候，太後卻直接將這枚象征著地位榮譽，甚至於還是她本人加皇後鳳冠時禦賜，甚至於對於所有人而言都是有著重要意義的九鳳金玉釵送給了楚夢溪，這其中表露出來的，隻怕就不僅僅是年節禮物那麽簡單了。
“多謝。”那一瞬間，目光如水之中，楚夢溪仿佛也看到了太後此舉背後的含義，轉而在看著對方的時候，露出了一絲沉吟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