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父債女償
“兄弟們，既然走不了，那今日，索性拚個生死！”黑壓壓的官軍，猶如一片片烏雲一般迅速朝著積言村而來，沉重的步伐震動的周圍群山回音不斷，
號角聲不斷傳出後，整齊的方陣不斷分化，沿著積言村所在的這處山坳，分路出擊，短時間內就將這裏圍得嚴嚴實實，也一下子讓常衡雙目赤紅，一聲招呼之下，所有人全都是長刀出鞘，目光死死地盯著前方將旗所在方向。
“這是桃陵軍府的人，難怪有這等氣勢！”楚夢溪此時反倒是平靜了下來，甚至於連青兒在一旁不斷比劃，指著雪穀的方向向她示警都無動於衷。眼前的這隊兵馬行進之間，彼此配合嫻熟，殺氣隱而不現，但是卻秩序井然，一看就知道是慣常征戰沙場的鐵血將士，和附近的軍府府兵有著本質上的區別。
而那領頭而來的將旗上，碩大的“薑”字更是讓她的記憶中閃過一道漣漪，昔日的楚夢溪雖然並不關心其他事，但是這個桃陵軍府主將薑岩，卻是父親楚雲飛一手提拔起來的幹才，昔日在北境立下過赫赫戰功的沙場鐵將。
而如今既然是他領軍前來，靠著常衡這些人，根本無力突出重圍，甚至於稍有不慎，隻怕不僅僅是他們會屍骨無存，更會連累身後積言村的百姓。
“大當家，你們往後退吧，從山後離開，我來擋著他們。”楚夢溪將雪兒抱在懷裏，目光微微有些不舍，但是隨即開口道：“記得把青兒它們都帶出去。”
“小醫仙說笑了，此等生死關頭，常衡豈能讓你一個弱女子擋住強敵，而自己卻苟且偷生？今日他們本是衝我而來，那好，我倒要看看，這個聲名遠播的桃陵軍主將薑岩到底有幾本本事！”常衡深深的看了一眼楚夢溪之後，一瞬間擋在了前麵，轉而朝著身後怒吼道：“石頭，帶人護送小醫仙離開。”
“你們都走不了了！”他的話音未落，前方大軍之中已經有數十名騎兵快速衝上前來，為首一人身披重甲，黑漆漆的甲胄上泛著寒光，一如他那冰冷的聲音一樣，堵住了所有人的希望。
楚夢溪的印象中有薑岩的記憶，那還是楚雲飛提拔其出任桃陵軍主將，對方前來相府述職的時候無意中見到的，數年之後，對方的變化倒是不大，中等身材，但是卻麵容堅毅，果決異常。
“本將奉命征討首陽山太平寨餘孽，無關人等可以自行退開，若有遲疑者，與賊人同罪！”薑岩這句話很顯然是說給楚夢溪聽的，畢竟常衡等人身邊出現一個女子，本身就不合常理，他還以為是對方虜獲來的村民百姓。
伴隨著薑岩一句話，四周的桃陵軍將士幾乎是瞬間功夫，從四麵八方合圍，甚至於不少人已經出現在積言村內部，不間斷的朝著後方而來，直接將最後一條路也給堵死了。
“將軍數年不見，越發幹練了，倒是出乎夢溪所料。”這種情形之下，楚夢溪微微一歎，轉而越眾而出，一句話，直接說的原本打算立即動手的薑岩微微一愣，轉而目光一下子聚集到了她身上。
“我是楚夢溪！”簡單明了的話語在這一刻讓薑岩和常衡兩人同時將目光投到她身上。而伴隨著粗布麵巾被揭開，那張看起來猙獰可怖的麵容出現在眾人眼前之後，薑岩更是一瞬間目光都跟著變得驚詫起來。
“楚家，楚夢溪，見過將軍。”整個積言村的村頭，鴉雀無聲，唯有這一道清冷的聲音在這個時候悠悠而來，回蕩在萬軍跟前，猶如高山流水，流淌在眾人心頭。清冷，孤傲，卻瞬間功夫，讓千軍萬馬停下腳步，也讓他們身上的殺氣消弭無痕。
“楚家人？你是，楚家大姑娘？”半晌之後，薑岩才喃喃自語，轉而看著一襲粗布衣裙，但是卻難掩那股越發出塵氣息的楚夢溪，近乎於呆滯一般的問道。
“末將薑岩，拜見大姑娘！”僅僅隻是一瞬間的功夫，翻身下馬的薑岩直接屈膝跪地，身後，無數大軍緊隨而至，那一瞬間，寒風雖然凜冽，吹動著眼前這個女孩衣袂翻飛，但是卻足以讓此間無數兵馬為之傾倒。
“將軍不必如此，今時不同往日，如今我是犯官之女，你是朝廷命官，你若拜我，豈不是壞了朝廷規矩？”薑岩確實沒有什麽變化，當年楚雲飛之所以提拔對方，就是因為在巡視北境的時候，對方以隊正之身，在滿城將領盡數戰死的情況下，毅然決然和驟然而來的漠北大軍拚死搏殺，於萬軍圍困之中守住了邊城，也救了楚雲飛一命。
“姑娘乃是恩相之後，薑岩能有今日，乃是恩相提拔賞識，此等大恩，須臾不敢忘懷！”薑岩對於楚夢溪的話無動於衷，反而恭敬行禮之後才語氣肅然道：“朝廷如何決斷，末將無力辯駁，但於我薑岩而言，恩相便是恩相，恩相之後，薑岩自當拜見。”
“多謝你還記得家父，夢溪在此謝過！”楚夢溪微微行禮之後，轉而道：“不意在此間和將軍相遇，夢溪懇請將軍放過他們——”
“不必！”楚夢溪的話音剛落，薑岩尚且來不及回答就被常衡直接打斷，後者豁然上前，聲音也一下子變得冰冷無比，轉而朝著楚夢溪一字一頓道：“你是楚家大姑娘楚夢溪？寧王妃是嗎？”
“你是？”這一瞬間突然變化的語氣讓楚夢溪微微一愣，但是此時的常衡卻麵色慘然道：“你可知道我是誰？”
“寧王殿下主持審理楚雲飛叛逆一案，朝廷使者入淮南軍營，逼迫淮南軍主將常冰言自戕謝罪，王妃可知此事？”常衡冷然道：“我便是叛將常冰言之子常衡，這下寧王妃該知道了吧？”
“你是常家子常衡？”這一下楚夢溪露出驚容的同時，薑岩也跟著道：“你們雙生子不都在前年高粱河戰場上為國捐軀了嗎？”
“嗬嗬，難為薑岩將軍也記得此事。”常衡慘笑道：“若不是兄長臨死之前護著我跳下大河，我常衡焉能有命活著？但是我沒想到，我常家世代忠良，祖孫三代人為國為民，浴血疆城，戰死者達十幾人之多，卻被你楚家連累，被你夫君無端弑殺，此等大仇，我常衡不找你，該去找誰？”
“你是常家人！”楚夢溪緩緩歎了口氣，看著雙目赤紅的常衡苦笑道：“我是楚夢溪，但不是寧王妃。常家被我父親連累，是我楚家對不起你，你若有怨氣，大可找我，楚家如今僅剩我一人，昔日所有恩怨，我一力接下，父債女償，你找我報仇，我無怨無悔。”
“但是常家被朝廷處置，是墨南宸栽贓誣陷，與我無關，我也不會認這筆賬，我楚家自我父親以下，為國盡忠數十年，從未有一人懈怠瀆職，和你常家無有區別。唯有我楚夢溪一人，錯信小人，錯付終身，無顏去麵對九天之上的家人英魂！”楚夢溪隨即昂然道：“我楚家一樣蒙受冤屈，無處申訴，我楚夢溪和你一樣，立誌為家人伸冤雪恨。”
“找你報仇？”常衡忽然放聲大笑，臉上一瞬間轉過了無數的情緒，以至於再看著楚夢溪的時候，嘶啞的聲音之中帶著無盡悲涼道：“你不僅僅是楚家人，你更是寧王妃，你們夫婦一體，這仇若不找你報，該去找誰報？”
“常衡你敢！桃陵軍聽令，護衛姑娘！”那一瞬間常衡身邊聚集的太平寨眾人全都是長刀迅速指向楚夢溪，這一幕也薑岩臉色大變，剛要上前，卻被楚夢溪直接攔住了。
“你若報仇，我無怨無悔。”楚夢溪盯著對方歎息道：“我本就是罪人，活著隻有一件事，為家族伸冤雪恨。常大哥你動手吧，惟盼你他日為常家報仇之時，能夠看在我楚家上下從未對不起天下的份上，為夢溪也出力一二，如此，縱使到了九幽黃泉，我也一樣感激。”
她一番話說完之後，盈盈一拜跪倒在地，麵色寧靜，不帶絲毫表情。如此一拜，不僅僅是接過了楚家上下所有人的是非恩怨，更是代表楚家，直麵恩仇，直麵天下。
如此坦然自若之神情，如此幹脆的動作，倒是直接讓常衡連退數步，手中長刀也一瞬間變得顫抖起來。
“大當家！”此時向陽在一旁叫道：“我們真要動手嗎？”他對於楚夢溪有種奇怪的感覺，以至於到了此時，他是實在忍不住開口道：“可是，她救過我們——”
“住口，怎麽做，還輪不到你來教我！”常衡怒吼一聲之後，長刀舉起，映著初升的太陽，臉上閃過一絲決絕的神情。
“咣當！”那一瞬間的功夫，當楚夢溪緩緩閉上雙眼的時候，薑岩卻猛然間伸手一甩，空中一道黑影極速閃過，直接撞在了常衡的長刀之上，與此同時，他自己身形一躍而起，瞬間落在楚夢溪跟前，朝著常衡冷笑道：“有我薑岩在此，任何人都不能傷她一根毫毛。”
“薑岩，你敢阻我！”僅僅是一瞬間的變故，常衡手中長刀飛落，他自己反倒是臉色不由自主的鬆了下來，隻不過，雙目之中寒芒卻瞬間爆閃而出。
“你有本事就自己找證據去朝廷伸冤，我不攔著你，但是你敢對大姑娘出手，我絕不與你幹休！”薑岩怒斥道：“你常家忠烈滿門，難道楚家就不是嗎？如今楚家隻剩下她一個孤女存世，卻依然願意承擔家族所有恩怨，你也好意思對他下殺手？你有什麽臉麵說自己是常家子？你比姑娘差遠了！”
這一聲怒斥震動雲霄，也讓所有人聳然動容，目光所至，楚夢溪身形孑孓，卻猶如一座豐碑一般豎立在那裏，讓所有人為之仰望。
“姑娘您起來！楚家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姑娘您更是不用如此。”薑岩一把將楚夢溪扶起來之後，臉色赫然道：“昔日恩相出事，薑岩得知消息之時，已經晚了，心中悔恨交加。但是老天有眼，如今讓末將在此碰到楚家孤女。請姑娘放心，楚家之冤屈，薑岩願意不惜一切代價助你一臂之力，若有虛言，天打雷劈。”
“嗷！”這一瞬間狼嚎聲大作，一直沒有動靜的青兒簇擁在楚夢溪跟前，仰天長嘯，瞬間聲震雲霄，也讓楚夢溪的目光一瞬間變得異常遼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