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割發明心
“大姑娘您還不知道嗎?這個墨南宸當真是卑鄙無恥!”惡狠狠的咒罵之後,蒙麵人聲音也一瞬間變得有些澀然道:“楚家,楚相,都被這個寧王殿下處斬了,家中男丁盡數滅絕,女眷,女眷也被發配樂籍,如今,如今楚家就隻剩下姑娘一人了。”
一句話,直接讓楚夢溪愣在了當場,抓著對方衣領的手在這個時候也瞬間無力的垂了下來,嘴唇開闔之間,足足愣了半晌都沒有絲毫的聲音傳出。
“父親,二叔,他,他們都死了?”在場的所有人全都靜立不動,良久之後,楚夢溪才喃喃自語,轉而朝著對方厲喝道:“為什麽?他們,也因為我而被牽連?”
“姑娘,您還是自己問問他吧?”黑衣人轉而指了指站在一旁沉默不語的墨南宸冷笑道:“寧王殿下好大的手筆啊,為了給喬家報仇,栽贓陷害,惡意報複,冤殺楚相府連帶朝廷重臣十一家,足足上百人被腰斬棄世,卻向大姑娘隱瞞真相,欺負她一個弱女子,囚禁少公子於王府地牢,這等事,你以為你能瞞多久,你以為天下人都不知道嗎?”
“墨南宸!”一聲斷喝猶如驚雷一般在這個時候響起,楚夢溪看著墨南宸,幾乎是一字一頓怒喝道:“你說,是不是你做的?”
“是,那又怎樣?”這個時候的墨南宸雖然轉而直視楚夢溪,但是聲音卻不自覺的變得稍稍低沉,“你父親惡貫滿盈,結黨營私,勾連外軍將領,圖謀不軌,證據確鑿,你姐弟二人陷害無辜,罪大惡極,本王沒有將你們一並處置了,已經是法外開恩——”
“笑話!”楚夢溪尚未開口,黑衣人已然打斷了對方的話語,轉而冷笑道:“你是在欺負大姑娘不知道真相嗎?大理寺大堂之上,楚相剛正凜冽,天地可鑒,京城百姓無人不知,外軍將領兩死一逃,卻是為了顧全大局,防止兵變,不得不為,何來證據確鑿?我等雖是江湖草莽之輩,然亦懂忠義之所在,此等國之棟梁,本是百姓之福祉所係,社稷之中流砥柱,卻被你這等小人無端陷害。如今在姑娘麵前,你殺害少公子不算,還要對她顛倒黑白,當真是無恥之尤。我看,喬家的事,隻怕也是你自己故意要誣陷大姑娘,好讓她——”
黑衣人的話還沒有說完,楚夢溪就已經直直的跪了下來,麵朝楚相府方向,不顧滿地泥水,三拜九叩。
“父親,弟弟,楚家親人,女兒不孝,連累家人慘死,悔之無及,請諸親在天英魂不遠,女兒便是身陷地獄輪回,萬劫不複,也當為親人報仇。”那一瞬間的她,擦幹了臉上的淚水,叩拜之後,上前將楚夢河的屍身抱了起來。
“大姑娘,您要去往何處?我等願護送姑娘周全。”蒙麵人上前幾步,一句話還未說完,但是卻見到楚夢溪忽然看了他一眼。
“不必。”冰冷的聲音緩緩而出,讓所有人悚然一驚,沿途蒙麵人自動退到了一邊,而吳歡等寧王府鎮府常兵則顯得有些遲疑。
“喜帕上麵有喬靈兒的血,你自己去找人驗毒,喬靈兒不是死於七寒散,而是十步驚魂。”吳歡的動作讓楚夢溪想起了什麽,轉而從懷裏掏出那方喜帕扔給了對方,頭也不回道:“從今日起,我楚夢溪不欠你墨南宸一分一毫,你殺我弟弟,害我全家,此等大仇,如若不報,我枉為人女。”
“這!”這驟然而來的話語讓墨南宸霍然回頭,那一瞬間眼神之中帶著無數的疑惑,以至於任由喜帕落到自己身上都不自知。
“王妃,您說的是真的?”墨南宸沒有動靜,但是宋南雲卻跌跌撞撞上前,一把攔住了對方的腳步,急切道:“王妃如何得知喬大姑娘死於十步驚魂?此事事關重大,還請王——”
“讓開!”楚夢溪沒有回答宋南雲的話,甚至於沒有看對方,隻是自顧自的往前走,她雖然步伐蹣跚,瘦弱的身子此時抱著楚夢河的屍身,跌跌撞撞,步伐歪斜,但是那一雙清冷的目光之下,宋南雲卻不敢看對方,甚至於這一刻,他已經不等墨南宸回答,直接揮手讓鎮府常兵讓開了道路。
孑孓的身影在這個時候逐漸離開西花園,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追尋著她而去,良久沒有動靜。這一刻,墨南宸隻覺得心頭悵然若失,近乎於呆呆地看著手中的喜帕,那被小心護著,在如今都未曾被雨水淋濕,似乎還帶著楚夢溪體溫的喜帕,在這個時候卻猶如對方剛剛臨走時的話語一樣,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內心。
“墨南宸,你就等著後悔吧,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帶著冷笑的話語在這個時候響起,黑衣人一瞬間身形一閃,快速衝出包圍圈,在眾人還沒反應過來之前,紛紛從眼前消失。
“王爺,需要末將帶人去追嗎?”吳歡有些不解宋南雲在這些人走的時候沒有下令追擊,轉而朝著墨南宸開口問道:“要不要將王妃她——”
“我去吧,你帶人收拾地牢,十三,派人去太醫院請陸院正來王府,幫忙驗毒。”墨南宸沒有說話,所以在眾人目光轉向宋南雲的時候,後者歎了口氣,轉而自顧自道:“我去把王妃追回來。”
“不必,我自己去!”這個時候墨南宸算是第一次開口,一邊將喜帕收入懷中,一邊徑直往外走,絲毫不理會身後吳歡等人的呼喚。
他的想法和心思無人知曉,但是此時的楚夢溪卻抱著弟弟的屍首走在已經清晨時分的康仁坊大街之上,隻覺得冰冷無比,周圍的風寒帶著一夜的冬雨吹過來,讓她隻覺得這個世界都要跟著冰封了。
她沒有去楚家,而是近乎於漫無目的的沿著朱雀大街往東而來,沿途偶爾出現的行人見到她滿身帶血,懷中抱著楚夢河,披頭散發之後,全都露出了驚容,隻不過此時的她容貌盡毀,無人識得,眼前的她,便是昔日風光無限的相府大姑娘。
“弟弟別怕,姐姐帶你回家,回我們自己的家。”喃喃自語聲悠悠傳來,嘴唇開闔之間,楚夢溪的聲音顯得格外的淒冷,但是雙目之中卻再也沒有了淚水。此時的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重生之後的那片雪穀,也隻有那裏,才是她心之安寧之所,才是她的家。
“楚姑娘,慢行!”突如其來的叫喊在此時尚未有多少行人的清晨時分顯得有些突兀,但是楚夢溪卻恍若未聞,以至於等到來人一駕馬車匆匆來到她跟前,才引來她回身一瞥。
“我是墨北歡,姑娘可還記得本王?”馬車車簾掀起,露出一張和墨南宸微微有些相似的麵容,隻不過這一開口,卻似乎讓楚夢溪眼神之中泛起了一絲神采,這種聲音似乎在哪裏聽過。
“燕王殿下。”不過這種心思隻是一瞬間就消失無蹤,楚夢溪臉色沒有絲毫變化,甚至於這一刻的她連腳步都沒停下,依舊是自顧自的往前走。
“姑娘要去何處?本王送你一程如何?”墨北歡見到對方沒有動靜,轉而徑直跳下馬車,來到她跟前道:“夢河他,要不要交給本王,我保證,好好安葬,也勝過你一個弱女子,帶著他能——”
“不勞殿下費心,我自己的弟弟,自然是跟在我身邊,我去哪,他便去哪。”楚夢溪搖了搖頭,轉而看了墨北歡一眼,沒有再說話。
“既然如此,那這副車駕就送給你代步如何?也算,也算是了了本王一樁心事。”墨北歡一愣之下,隨即朝著身邊人點了點頭,將馬車趕了上來,朝著楚夢溪道:“姑娘要出城,總歸需要車駕吧?”
“多謝——”楚夢溪神色一動,隻覺得心頭莫名的一鬆,但是還沒等她開口,後麵墨南宸就已經匆匆追了上來,見到墨北歡站在楚夢溪跟前,頓時哼了一聲,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至極。
“跟我回去!”這個時候的墨南宸再看楚夢溪的時候,明顯神情變得極為複雜,但是卻在一瞬間重新恢複如初,但是這種語氣卻讓楚夢溪雙目之中寒意大作。
“墨南宸,我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剮了,跟你回去?再去受你欺辱?被你冤枉,由你蒙蔽嗎?”這一句句的話語不斷傳出,讓楚夢溪雙目之中猶如要冒出火來,盯著對方怒斥道:“我這一生,唯一信錯之人便是你,從少年時,為了你,我做錯了太多的事,為了你,悖逆了生身父親,害死了親弟弟,連累了楚家滿門,我已經是悔不當初。若是我能聰明一點,早一點看出你的真麵目,今日,夢河也不會隻留下一具屍身,我楚家也不會被你屠戮滿門!你我之間,除了血海深仇,再無其他。”
“從今日起,我楚夢溪對天起誓,割發明心,若不能為楚家報仇,此生都不會原諒我自己!”那一刻的楚夢溪,將弟弟屍身放在馬車上之後,綠影光華一閃,一撮秀發隨風飛落,飄揚在墨南宸和墨北歡跟前。
馬車開始揚長而去,一路出東門,消失在兩人跟前,那決絕的話語在這一刻讓墨南宸臉色變得極為慘然,足足半晌沒有說一句話。
“王兄,你對不起她!”也不知何時,當墨北歡的目光從遠處收回,看著隨風飄得到處都是的那一縷秀發,一瞬間,他的神情開始變幻莫測,以至於轉而看著墨南宸的時候,聲音猶如從九幽地獄而來,“她這一生,信你,超過父親楚相,為了你,不顧京城上下所有人的責難,你,卻辜負了她。”
“有沒有辜負她,本王自己清楚,我墨南宸的女人,還用不著別人來指手畫腳!”墨南宸似乎對於對方的口氣很反感,以至於聞言聲音變得格外的冰寒道:“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
“你的女人?”墨北歡似乎聽到什麽好笑的話一樣,笑聲一瞬間變得異常尖銳,轉而邊走邊搖頭道:“王兄倒是好口氣,殺了人全家,當著夢溪的麵,殺了她的親弟弟,你也好意思在本王麵前說這種話?墨南宸,你對得起這滿地的青絲嗎?”
“王爺,陸院正到了,您——”滿地的青絲,被寒風吹起,不知飄向何方,也一瞬間讓墨南宸的心思跟著驟然飛遠,直到身邊不知何時間傳來李十三的聲音之後,前者,才猛然間回頭,那一瞬間的神情讓對方嚇了一跳,以至於剛到嘴邊的話,一下子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