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嚎聲從村子的各處傳來,就好像被扔進了煉獄中的上千鬼魂在集體悲鳴,用不了兩分鍾,他們就將離開這個世界,連屍體都剩不下。
婉月卻在這個時候醒了過來,她朝著四周看了看,又見到蕭斌和柳蒼露的表情,就大概弄明白了眼前的形勢。
“還有沒有想跟我說的?”婉月伸手摟住蕭斌的腰,蕭斌咧嘴一笑:“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婉月噗嗤一聲:“這是我聽過的最特別,最應景的情話了。”
柳蒼露則是撿起地上的小石子,用一隻手往李智的頭上丟去:“傻蛋,你倒是醒醒啊,還不趕緊給本姑娘來個臨終表白?別人可都說了啊。”
“唉,你說我這命啊,好不容易喜歡上了一個人,卻隻來得及單方麵表白,連他一句情話都沒聽見呢,就要嗚呼哀哉了。”
柳蒼露說完仰天長歎,天邊卻傳來一陣轟隆聲,讓她想起了那天邊閃過的紅光和奔雷。
“不過能在死前看到火龍這種異象,也算是死而無憾了。”
柳蒼露的話讓蕭斌哈哈一笑:“什麽狗屁的異象啊,我算是想明白了,那都是假的。”
“最後的那道閃電,暴露了大長老的故弄玄虛。你們想想,大氣,磁場和電流,會產生什麽?”蕭斌神秘地問。
“是,極光???”婉月和柳蒼露同時驚叫,她們本來就不笨,隻是被大長老的氣勢震懾,從沒有像蕭斌一樣去思考本質罷了。
“沒錯。本來隻有在南北極那種極端磁場附近,加上電流才會產生極光,可是那天外飛石自帶強大的磁場,北邊那塊雷雲又有充足的電流,大長老常年累月在血山裏跟飛來石溝通,腦電波已經跟它駁接上,不管是控製蠱蟲,還是以磁波引雷,都是在利用那塊大石頭來當信號增強器,大長老充其量也就是個遙控器。隻要他一跟飛來石感應,就像打開電視機時候那一瞬,會有不同形狀的閃光罷了。”
“唉,現在想通了這一點又有什麽用呢……”柳蒼露剛要把目光從天邊收回,突然雙眼發直。
“你剛才說,根本沒有龍?”
她全身的衣服和半截辮子都被風吹向了村子中央,甚至雙腳都已經要死死夾住石獅才能不被吹離地麵,可是她的眼睛卻朝著村子的西北方看去,甚至她還扔下手裏的石子,用力揉了揉眼睛。
“那麽那個東西是什麽?我怎麽覺得是一條龍,一條水龍?”
蕭斌和婉月猛地回頭看去,西北方的河道上方,一條銀白色的巨龍正奔騰而下,咆哮聲越來越響。
那絕不是極光形成的影像,那是實實在在的一條水龍,比村子中間的火龍卷還要大好幾倍。
一股滔天洪水順流而下,落在穀裏的時候和峭壁的西北端相撞,再次騰空而起朝著村子中央的火龍撲來。
“得救了。”蕭斌剛剛說完就喝了一口水,然後趕緊和婉月一起閉氣。
大長老的血蛹已經包裹到了鼻尖,他感覺到命蛾之血開始從全身的皮膚滲透進來,讓他的身體逐漸變得溫暖。
懶洋洋的感覺讓他快要閉上雙眼去迎接自己的新生,可是一陣令他心慌耳朵感覺和震耳欲聾的聲音傳來,猛然睜眼,大長老呆呆地看著那條銀色巨龍撲麵而來,他隻來得及喊出一聲:“不——”
接著便和火龍一齊被水龍吞沒了。
水火不相容,萬物有其宗,大長老妄想浴火重生,老天爺卻降下大水,澆熄了他的美夢,這難道是早已注定的因果?
煞費苦心走到最後一步,老天卻像是那個站在最高處默默注視著一切的主宰,輕輕鬆鬆就讓大長老的心血付諸東流,或許它就是想用這樣的大起大落來警示世人,在大自然的麵前,人是那麽渺小,想要在它的眼皮底下耍手段,注定是行不通的。
大水中蕭斌睜開眼睛,婉月也剛好默契地看向蕭斌,兩個人心中同時想起了一個畫麵,在那禁地溶洞旁邊的小溶洞裏,兩個人也曾經這樣相擁著泡在水裏,時隔多日情景重現,讓兩個人的心頭別有一番滋味。
毫不猶豫地,兩個人的嘴唇貼在一起,重新閉上了眼睛。
大水來得快去得也快,將近一分鍾後水勢降低,蕭斌和婉月抬頭往南看去,隻見柳蒼露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遊到了李智的身邊,她的雙唇也貼著李智的嘴。
“啊。你們別想多了啊,我是怕他暈倒時候不知道閉氣,被水嗆死。”柳蒼露趕緊理了理濕漉漉的頭發,情急之下胸脯都在劇烈起伏,隻不過她那緋紅的雙頰已經出賣了她內心的想法。
蕭斌和婉月相視而笑,鬆開柱子往南走去。
同樣是天災,上一次的地震開啟了一段黑暗的篇章,而剛才的洪水,卻終結了一個邪惡的計劃。
劫後餘生的人們紛紛從樹上下來,或者解開了身上的繩子,就好像洪水退去後諾亞方舟上的動物一樣,帶著複雜的目光重回家園。
他們有的失去了親人,有的失去了朋友,有的失去了愛人,但是蕭斌相信,隻要他們還活著,一切都可以變得更好,因為經曆了昨晚的這一切後,很難再有什麽事能夠讓他們失去生活的希望了。
沒錯,天邊已經微微發亮,漫長而殘忍的黑夜已經過去,太陽就要用它的光芒來蒸發地上的血腥,讓這裏重新成為一片人間樂土。
“雖然說下元節祭祖也沒什麽不對,可是那明明是祭祀河神的日子,剛祭祖不祭河神,這下河神發怒了吧哈哈。不過,大長老的屍體被衝到哪裏去了?”柳蒼露抬頭向南望去。
村裏的很多物件都被衝到了南邊的樹林和田地裏,峭壁完好無損地繼續守護著鬼穀,除了幾百條人命隨風而逝以外,鬼穀裏看起來最大的變化就是聖女殿和妖樹沒有了。
那棵矗立了知道多少年,在雷雨交加之夜接鬼穀村民進穀的大樹,卻一直被大長老歪曲,打壓,甚至於徹底鏟除了。
不知道應該說是它把先人們帶進了地獄,還是它給自己引來了禍根。
不過正是多虧了鬼穀地下的中空,甚至峭壁也是中空的,洪水才能夠在短時間裏就被吸收容納,沒有對鬼穀的地裏造成更大傷害,也沒有淹死多少村民。
不過環顧四周的確都沒有看到大長老的屍體或者那半成品的血蛹,這讓柳蒼露和婉月都有些耿耿於懷。
“重生的重要關頭被釜底抽薪,就如同渡劫的要命環節被人破壞,大長老無論如何是不可能善終了,不管找不找得到他的屍體,這世界上再也不會有這個人。”蕭斌說完也抬起頭,不過他看的卻是北方,地獄之門的方向。
小飛他們成功了?可是這麽大的水,他們來得及全身而退嗎?
在原本的計劃裏,飛來石被破壞後可能影響那座水庫,是在預料之中的事,可是大家覺得水會流進那座峽穀裏,從沒想過水量居然會如此巨大,甚至沿著古河道衝進村子。
那麽這到底算是大家齊心協力打敗了大長老,還是天意呢?
蕭斌的思緒被村民的驚呼打斷了,蕭斌背著李智趕緊帶領二女跑過去,原來是有人來到了聖女殿的遺址裏麵,大長老的血蛹之前所在位置。
那裏的地麵上,一個鬼影正在慢慢蠕動。
“是火龍卷裏麵剩下的血蠱。”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嚇得所有人都往後退去。
經過大長老的血祭,鬼穀裏所有的蠱蟲都被集中到了一起,村民身上的,地下的,血柱裏的,除了被大長老吸收用於重生的那些以外,剩下僅存的應該都在這裏了。
而這些蠱蟲形成的形狀,似乎正是一個倒下的人蛹輪廓,這更加讓蕭斌確信了大長老已經喪命。
可是問題來了,該怎麽處理這些蠱蟲餘孽?
就在所有人舉足無措之時,那鬼影動得更加厲害了。
“不好。它們緩過神來了,想要去感染人體。”柳蒼露拉著婉月也往後退去,蕭斌卻把李智放在地上,往前踏了兩步,輕輕歎了口氣。
“你幹什麽,還不快躲開。”柳蒼露急得大聲喊。
蕭斌卻動也沒動,眼看著鬼影開始向自己移動過來。
“不能再有人受傷害了。就算我們全都逃出鬼穀,以後再有人進來怎麽辦?到時候沒了賒刀人,沒了控蠱術,沒了香爐,誰還能再來扮演救世主?”
蕭斌伸手阻止想要撲過來的婉月,在眾目睽睽之下又往前踏了一步。
“我的命是這些蟲子給的,我的父母也是因它們而死,甚至溫儀村的蠱蟲也是我的家人帶出去的,這些注定了,要由我來終結。”蕭斌想起了聖女沒有做完的事,子承母業來收尾,似乎也是最好的結局了。
“你想用自己的身體承納這些蠱蟲?可你是蠱蟲之體,不可能被別的蠱蟲寄生啊。”柳蒼露不放棄,還在試圖勸阻蕭斌。
蕭斌卻笑了:“雖然不可以被寄生,可是你們忘了這些蟲子的另外一個特點嗎?它們會很樂意來吃掉我的。”
“以前我身上帶著聖器天錘,無論多強大的蠱蟲輕易都不會考慮來吞噬我,現在可就不同了。”說著話蕭斌又邁了一步,一腳踩進了鬼影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