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次偷襲,婉月的臉上迸現血口,接著地上的水生卻突然動了。
他猛地伸出右手一拉,接著身體好像被什麽東西帶得晃動了一下,但是他很快地用左手也抓了上去。
“我抓到了。快殺。”水生大喊一聲,但是看他的樣子差點又脫手。
“你抓住啊。”蕭斌大聲提醒,但是看水生的雙手左右搖擺,吸血鬼很可能隨時逃脫。
本來水生已經昏死了,現在隻是回光返照,聽到吸血鬼落在自己身邊,本能地抓住它,但是虛弱的身體讓他雙手無力,難以控製住吸血鬼的行動。
“媽的。”水生大叫一聲,豁出最後一股氣,突然向前一撲,用身體壓住了吸血鬼。
“快。就在我下麵,動手。”水生死死壓住吸血鬼,身上的血本來已經不怎麽流了,這下再次流出,染得吸血鬼都跟著變了顏色。
“別猶豫,反正我也——”水生還沒說完,婉月的利爪就插了下去。
透體而出,利爪穿過水生的身體,把吸血鬼釘在了地上。
水生嘴角露出欣慰的笑容,慢慢閉上了眼睛。
可是吸血鬼隻是受傷,還在下麵用力掙紮。
婉月毫不猶豫地把另一隻手的爪子也插了下去。
接著拔出第一隻手,重新刺下去。
就這樣來回拔出,刺入,水生的身體被插成了篩子,他身下的吸血鬼也漸漸失去了掙紮的力氣。
“夠了。”蕭斌用力爬起把婉月撞開,然後將水生翻了過來。
能夠親手為妹妹報仇,水生也算死得其所了,蕭斌並不覺得多麽難過。
隻不過此時婉月那種決絕的性格,把蕭斌震到了。
不管婉月看向自己的目光如何保持關愛和心疼,她對待敵人的態度都說明,這種狀態下的婉月還是不一樣的。
這種不同不止是外形上的變化,性格上的變化更加明顯。
蕭斌像看陌生人一樣看著婉月,婉月卻突然看著地上歪起了頭,好像在思考什麽。
“她,臉,眼熟。”
蕭斌低頭一看,逐漸失去生命力的吸血鬼逐漸露出了真容,果然是一條人麵大蜥蜴,它的喉間還因為出氣多進氣少,而發出類似打更的聲音,空洞而無力,再也沒有了那種滲人的效果,反而顯得那麽無助。
死亡是誰都無力抗拒的,誰在這個時候都會無助。
可蕭斌注意的卻不是這個,而是那張人臉。
一個女人,而且跟婉月長得有點像。
蕭斌的腦袋轟地一聲,好像裏麵有什麽東西爆炸了。
婉月曾經給自己看過她媽媽的照片,這個女人,跟那照片上的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蕭斌終於明白了,他們這些鬼穀野種的長輩們,在離奇死亡後,都去了哪裏。
他們都成為了這蜂巢中的一員。
也就是說,在剛才的戰鬥中,不知道有多少同學的父母,死在了李智和自己的手上。
其中很可能也包括李智自己的長輩。
而這些還不是最可怕,最讓蕭斌崩潰的是,就在剛才,婉月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媽媽。
至少,是她媽媽的臉和大腦。
蕭斌的嗓子裏發出不知道什麽聲音,那是一種混合著震驚,不敢相信和悲痛的吼聲,他甚至閃過一個想法,會不會自己的母親也已經成為了人蛹,甚至已經死了。
蕭斌不敢去看那吸血鬼的眼睛,他連想都不想去想象。
李智在殺死女歌手的時候,人麵怪最後的眼神還曆曆在目。
蕭斌不知道吸血鬼在生命消逝的這幾秒種裏,會不會也突然恢複了記憶。
她看到自己的女兒殺死了自己,不知道會是什麽樣的表情。
不知道人麵怪會不會做夢,不知道她的夢裏有沒有出現過婉月的樣子,更不知道她在攻擊婉月的時候,有沒有因為看婉月眼熟而留手。
蕭斌繞過吸血鬼的臉,看向婉月,卻發現婉月的眼神很奇怪。
“我,想哭、可是,她,為什麽在笑?”婉月斷斷續續地說。
在笑?
蕭斌突然低頭,再次看向吸血鬼的臉。
她真的在笑。
那是一種帶著欣慰,帶著解脫,帶著輕鬆的笑。
她真的恢複記憶了。
可是她沒有怨恨,也沒有悲傷。
蕭斌瞬間想通了。
一個人,被作為怪物使喚了好幾年,雖然那個去地下為長老辦事的未必是她,因為時間對不上,但是她從離開婉月開始也失蹤了七八年,這段時間先是作為人蛹被改造,又作為人麵怪替長老辦事,活得宛如牲口,這些在她恢複記憶後簡直就是噩夢。
而現在,替她解除痛苦,幫她脫離噩夢的,正是自己魂牽夢繞的女兒,她不但好好地活著,還有能力保護自己了。
看到吸血鬼含笑而去,蕭斌的心裏終於輕鬆了一些,至少,這不是一個完全的悲劇。
但是同時,他又有些糾結。
恢複了記憶的婉月母親,無疑還是個好人,可是那隻是最後一瞬間的她。
在那之前,她不知道替長老殺了多少人,吸了多少人的血,這份債,她要不要還?
換句話說,如果現在把她救活了,她恢複了記憶,那麽她該不該給死去的水妹,大壯和翠花償命?
或許,就像她最後露出的笑容一樣,這樣才是最好的結果吧?
一了百了。
蕭斌猛地站起來,抱住婉月,不讓她再去看吸血鬼的屍體。
婉月抓過蕭斌的手,他的兩個手心裏還在慢慢流血,那是他殺死虎身怪的時候,為了穩住砍刀而受的傷。
“疼嗎?”剛才麵對敵人還毫不留情的婉月,在自己也渾身是傷的情況下,第一句話卻還是問蕭斌疼不疼。
“不疼,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蕭斌用身體擋住婉月的視線,抱著她想要離開。
婉月卻突然把蕭斌的手放在嘴邊,伸出舌頭緩慢地舔起了蕭斌的傷口。
就像受傷的動物一樣,給蕭斌用唾液消毒。
“誰也不能傷害你,不管是誰,我都會殺了他。”婉月的話讓蕭斌心如刀絞,他暗暗發誓絕對不會讓婉月知道剛才殺死的是誰,就算自殺,也要讓這件事爛在肚子裏。
婉月把蕭斌的兩個手掌舔幹淨,紅色的眼睛也慢慢恢複正常,問了蕭斌一句:“好點了嗎?”之後,便暈了過去。
蕭斌知道,自己的血又起了作用,把婉月抱起來走向李智和柳蒼露。
“咱們幾個,是不是才應該叫瘟神?每次跟咱們一起出來的人,全都要死在外麵?”蕭斌問柳蒼露。
柳蒼露給幾個人耳後都貼上東西,苦笑一聲:“唯一一個生死不明的嗎,是小飛。希望他可以是個例外吧。”
李智也恢複了一點兒體力,看了看自己的傷勢:“或許,我快要掉隊了,每次我都要丟些零件,不知道這身體還能撐住幾次?”
柳蒼露嗔怒地瞪了李智一眼,不讓他說難聽的話。
她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麽,在李智一次次的救過自己之後,雖然明知道他心裏喜歡的是別人,隻是因為情蠱才對自己好,可她還是已經忍不住對李智有了好感。
難道這就是日久生情?
柳蒼露知道這很危險,但卻控製不住自己。
人世間難以自持的東西裏,除了欲望以外,恐怕就是感情了。
就像人養寵物,明知道它多半是為了食物和玩伴才對主人搖尾親熱,可還是會被感動。
說到底,人的本質都是感性動物,柳蒼露也無法免俗。
四個人喘了好久的氣,婉月的指甲開始脫落,柳蒼露看著婉月歎道:“跑到這鬼地方來一圈,恐怕我的身上也沾染了不少的蠱蟲,還有那些死掉的人和怪物,他們身上的蠱蟲應該除了進入其他人蛹的部分外,也都到了我們這些活人的身上,這下咱們跟婉月的區別也不大了,隻是染上鬼影的哪一分支的問題。”
蕭斌笑笑沒說話,他不想提起自己體質的問題,大家都很累了,他就算想把這個說來話長的故事說出來,別人都未必有精神聽。
不過很多時候,老天爺是不願意讓人偷懶的,蕭斌想輕鬆一下,有些東西卻偏偏不想讓他如願以償。
蜂巢裏突然傳來沙沙聲,開始還是比較輕微的,到了後來卻越來越清晰。
“摩擦聲,而且不止一處。”
蕭斌轉頭看向黑暗之中。
柳蒼露的耳朵動了動:“難道,是人蛹出來了?”
李智咬牙站起來:“還是離遠點吧。”
這時不但是摩擦聲,一陣陣的腳步聲也傳了出來。
蕭斌抱起婉月就往外跑,李智和柳蒼露也互相攙扶著離開,然而四個人還沒逃出幾十米,巨石下的陰影中就衝出來了十幾隻人麵怪。
它們身上還沾著粘液,有的眼睛還沒完全睜開,有的走路還在打晃,但是他們卻全都氣勢洶洶,揮舞著爪子或者蹄子,獠牙或者尖嘴上閃著凶光。
不知道因為什麽,這些快要發育完全的人蛹,提前鑽出來了。
雖然它們開始的動作有些僵硬和不協調,顯然大腦還沒完全適應新的身體,但是一分鍾之後,漸漸熟悉了身體的人麵怪們,開始快速縮短了和四個人之間的距離。
本來人麵怪就是動物的身體,奔跑速度全都不弱,這四個人又是受傷的受傷,抱著人的抱著人,速度根本提不起來。
“快跑啊。這麽多怪物,隻要被追上,我們全都得死。”蕭斌把婉月扛在肩上,騰出一隻手幫柳蒼露和李智。
可是柳蒼露內傷未愈,李智的一條腿又幾乎全廢了,倆人根本就跑不動,甚至也就比走路快一點點。
這樣不行。
看著身後的怪物們逐漸接近,蕭斌突然把婉月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