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
大流士也是哈哈大笑,再不理那將領,邀了連淙入城。一路再無人敢阻難。走了幾百步,方朝連淙歉道“小王安排不周,讓貴客見笑了。”連淙笑著搖了搖頭,看著周圍商肆林立百姓富足,歎道“大月氏真乃人間樂土也!”
大流士笑了笑,又歎了口氣道“如今我大哥信奉星月教,國師不知為何,也和他弄在一處,要百姓都皈依了星月教。實在是。。。實在是胡鬧。”
連淙有些不以為然,道“勸人向教,雖說不是什麽利國利民之事,似也說不得是胡鬧吧?”
大流士一臉的無可奈何,道“他們若隻是勸勸別人,我自也不會說什麽。問題是我大哥想要將大月氏改造成一個星月教國家,以真主為真神,以星月教之法治國。”
連淙一愣,道“然則那些不信星月教之人怎麽辦?”
大流士又歎了口氣,道“能怎麽辦?勸著皈依唄。勸不了的便趕走,趕不走的便殺了。”
連淙頓覺不可思議“不會吧?那貴國的商貿?”
大流士苦惱又不屑“有了真主,天上下的雨都變成金子和糧食,還要商貿做什麽?”
連淙想了想,委實是難以理解“好好的一個國家,一定要弄出這檔子事來做什麽?”
大流士一夾座騎,傲然道“任由它東南西北風,我自巋然不動!走了!”
一行人走了一刻鍾,來到一座巨大的莊園前。這莊園已在莎瀚城的後側,在王城一邊,遠眺玉龍雪山,景觀十分壯美。大流士一到房前,便有管家笑臉相迎。大流士與他說了幾句,朝連淙笑道“我愛妻去佛寺尋一個中土和尚說禪去了,晚些才能回來。今夜我們歡宴,霍斯魯老師也會前來。嘿嘿。。。”朝連淙擠了擠眼睛“你怎麽得罪阿伊娜了?我問她要不要來,她一臉嫌棄。”
連淙苦笑著搖搖頭。二人分別,自有仆人管家,將連淙、顏岐和小石頭帶去客舍。
這客舍其實就在莊園一角,十分寬綽,自有一番西域風情。中庭還有一個噴水泉,華麗非凡。仆人們送上甘泉美酒,便退了下去,隻留了一位懂得漢語的少女米拉,在一邊靜立伺候。連淙嫌有個外人在不自在,便讓她自下去休息。米拉抿嘴一笑,彎腰退下了。
小石頭嘖嘖道“看不出來啊連小子,這姑娘這般美豔,你居然就這樣讓他走了?這可太不像個花心蘿卜了!”
連淙哈哈一笑“你小孩子懂什麽?憑著身份欺負小姑娘,算什麽本事?”
顏岐忽然跳了出來,哼道“我才不信你不動心!”
連淙想了想那姑娘的模樣,點頭笑道“這姑娘的確很可愛,但是我總不能真的看到一個可愛的,就往身邊劃拉吧?”
韓嫣也走了出來。她氣色還不是很好,卻依然能讓連淙感受到刺骨的寒意“你劃拉得還少麽?”
連淙趕緊投降,笑道“是!是!韓大姐您好點了?”
韓嫣不悲不喜“這點皮肉外傷,算得什麽?”
顏岐叫道“韓姐姐!您可真是我的姐姐!那麽大一塊血肉,我看得都發怵,你怎麽能這麽輕描淡寫的?”
韓嫣哼道“我小時候差點被人吃了。要不是我娘將我丟入枯井,我早已屍骨無存。”
三人都是心神一顫。小石頭遲疑地問道“韓姐姐你。。。你小時候不是神族麽?怎麽會。。。?”
韓嫣狠狠瞪了一眼連淙,語氣十分冰冷“那些道人說是我天賦異秉,拿來煉丹可以長生不老,又豈會對一個牙牙學語的小姑娘心懷憐惜?”
連淙怒道“這種妖道!莫說你神族不能容他,人族也不能!”
韓嫣嗤笑道“有什麽不能的!你說的這妖道,如今是正派人人景仰的前輩高人,門徒千萬。以我的本事要去複仇,恐怕是以卵擊石!”
顏岐哼哼笑道“人族那些所謂名門正派,最是喜歡做婊子立牌坊!頂了個好聽的名義,為非作歹男盜女娼,比魔族都不如!”
連淙心中一寒,知道他們兩個說的情況,的確不是個例。他無話可說,韓嫣卻沒打算放過他“怎麽大俠?你有什麽想法,說道說道唄。”
連淙微微沉吟,歎道“你們說的其實都對。這世上好人壞人,都有許多。人族有好人,自然也有壞人。妖族巫族神族,概莫能外。你都無法想象,為了一點點蠅頭小利,有些人能無恥到什麽程度。”看了看顏岐和韓嫣,溫然一笑“但是總是好人多。你們遇上的壞人,把壞人打成豬頭就好了,別遷怒了些無辜的人。”
他這話,可說是有些寡淡,完全沒有正氣凜然之感,但是二人被他一看,卻都起了一點心虛之感。顏岐還是嘴硬道“反正就是人族裏,壞人最多!”
連淙擺擺手,笑道“這個世界這麽大,我們能做的,就那麽一點點。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時候,做做好人就是了。”
小石頭不以為然道“阿彌陀佛。世人多苦難,也多癡迷,總要有人為他們指點迷津,救苦救難的。”
連淙哈哈一笑“那是你的佛祖的事兒。我能做好自己,就已經不錯了!”
韓嫣哼了一聲,不再聽他們鬥嘴,走到內室關了門。顏岐看了看連淙,忽然嘿嘿一笑,對小石頭說“呆子!我說韓姐姐其實喜歡我家大王這花心蘿卜,你信不信?”
小石頭合十道“阿彌陀佛,有情無情,有緣無緣,小和尚自己看著就好。無所謂信不信。”
顏岐朝天翻了個白眼“裝神弄鬼!”
連淙趁他不注意,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這話讓靈徽聽去,看她還給不給你那神童之體!”
顏岐怒瞪了他一眼,又嘿嘿直笑“反正王妃知道你什麽德行!”他對連淙沒大沒小,卻對張靈徽十分尊敬。連淙笑道“你就是個小滑頭!”
三人隨便洗漱了一下,便有人來相請。昨夜休息之前,大流士便遣了手下的飛毛腿信使,讓王府準備今夜宴會。須得辦得風風光光。一來是極盡禮遇,看是不是能招納了連淙諸人;二來也是他性喜熱鬧,找個機會大大鋪張一次;三來今日是他大哥規定的敬神宵禁之日,他這一番做作,也是與他較勁的意思。
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莊園裏已經紅毯遍地張燈結彩。大流士在庭院裏支了許多架子,上麵鋪了白紗遮擋沙塵。此時皓月初升,月光下白紗在風中輕輕飄蕩,美觀殊甚。這景象讓連淙感覺十分熟悉,卻又說不上來到底是什麽東西給他這種感覺。
已經來了一些客人。院子裏幾十人身著盛裝,正三三兩兩,一堆一堆地交談。連淙感受了一下,果然氣息十分糅雜,人神巫妖皆有。有的人身上,還不隻一種氣息。不由暗暗稱善。
大流士見他出來,大步過來,把臂笑道“我的好朋友,連淙兄弟,你看我這場地,布置得可還雅致?”
連淙笑道“月華清美輕紗曼曼,二王子果然雅士也!”
大流士十分得意,哈哈笑道“我可沒有這個雅氣,都是我妻著人安排布置的。一會兒她出來,你們好好敘敘!”連淙笑著稱好。
二人正在攀談,外麵忽然起了一陣喧鬧。大流士一抓連淙,笑道“必是霍斯魯老師到了!老師在哪兒,都喜歡出風頭!”
連淙被他拉著,不由自主朝外走去。走到門口,一眼看到阿伊娜一身華麗的深藍盛裝,頭上戴著白色珍珠冠,一片輕紗遮住了她豐潤的紅唇。她全身上下鑲了無數的寶石,在燈光下熠熠生輝。連淙看得一呆。阿伊娜見他看得愣神,朝他輕輕一笑。連淙一時不擦,回了個笑容。等到反應過來,阿伊娜已經挽著一位幹瘦老者的胳膊,和大流士攀談起來。連淙暗暗苦笑,悔不該一不小心本性勃發,又去招惹這異族少女。
正自怨自艾間,大流士已經朝他招手,連淙硬著頭皮,迎了上去。大流士笑著拉著他的胳膊,朝那幹瘦老者笑道“霍斯魯老師!就是這家夥,惹著了你最愛的徒弟!”
這老者雖然幹瘦,眉眼卻十分英俊,目光灼灼似能洞察人心。連淙整了整衣冠,朝老者拜道“晚輩末學連淙,拜見霍斯魯老師!”
霍斯魯笑著擺擺手,操著一口吳儂軟語道“儂伐要客氣。我以前跟中國人學習過,不過你們那套禮儀,我一直否大習慣。”他腦袋上裹著一個大月氏人常見的白色裹頭布,留著一撇山羊胡子,雙手幹裂,整個一副西域老牧民的感覺。配上他的漢語口音,讓連淙覺得非常滑稽。
連淙笑道“初見長者,總要客氣一番的。”
霍斯魯哈哈一笑,道“是個瀟灑的娃兒!怪不得阿伊娜會的看上你!”阿伊娜有些羞窘,不敢看連淙。
大流士知道連淙急於知道魔教之事,帶著三人在庭院正中的軟椅上坐定。立時便有美貌侍女,送上美酒佳果。霍斯魯抓起酒杯,先一個人骨碌碌灌了一杯,大大打了個嗝,又在前來倒酒的少女腰間摸了一把。那少女啪地拍開了他的祿山之爪,白了他一眼。走出兩步,又回頭朝他嬌媚一笑。
一行人都是見怪不怪。大流士朝霍斯魯笑道“老師你妮婭勾勾搭搭好幾年了,快快把她接走吧!葉娜老師上次差點把我抓去煉天仙蠱,真的好可怕的!”
霍斯魯嘿嘿一笑“要麽煉你,要麽煉我,就辛苦一下你吧!”
連淙訝道“天仙蠱?大月氏這邊,也有人煉蠱的嗎?”
大流士學著霍斯魯嘿嘿笑道“本來是沒有的,霍斯魯老師娶了個暹羅女獅子,就有了。”
霍斯魯哀歎一聲“娶她的時候,她還是很溫柔善良的。本來看她屁股大能多生,誰知道這麽些年下來,孩子沒有生出來,老婆卻變得比老娘還凶。作孽,作孽啊!”瞧了一眼連淙“你可知屁股大能生養這話,是誰教我的麽?”
連淙莞爾笑道“這話中原北邊的人說得多些。”
霍斯魯一拍大腿“我那老師六十多歲,娶了個十六歲的女真小媳婦兒,愛得不行。他那小了他十幾歲的丈母娘說玉龍雪山有神藥,吃了能生兒子。他急急切切就去了,結果折在山裏,再也沒見過他媳婦兒。臨終還在說‘老虔婆誤我,誤我!’”
這像是一個悲傷的故事,卻被他擠眉弄眼說得十分好笑。連淙失笑道“您這老師,也是個奇人了!”
霍斯魯大笑道“可不是!他一把年紀為老不尊,還為了愛情豁出一切,真是個老情頭幾了!”說完,別有深意地看看阿伊娜。
連淙不知道‘情頭幾’是什麽意思。阿伊娜撇撇嘴“老色鬼!”
連淙不欲在這個話題上更多糾纏,朝霍斯魯拱拱手道“聽二王子說,老師對地獄六血陣,有些了解?”
霍斯魯放下了酒杯,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道“這地獄六血陣,本是由大秦傳來。須用活人精血為祭,引地獄之力,毀天滅地,十分厲害。這本是西方大魔王撒旦之技,後來被那幫沒腦子的十字軍帶到了大食。這陣勢威力雖大,卻十分難擺。唯一一次成功,是十字軍第六次東征,進攻大馬士革的時候。書上說,當時十字軍的領袖用死囚和誌願者為祭品,又運用了許多埃及傳來的巫術,才成功發動。當時大馬士革城牆毀了一半。守軍一半當場死去,一半束手就擒。”
連淙心中一動,道“我見過的那次,到沒有那麽大威力。隻是方圓半裏地內,中者無不癱軟在地,隻能言語,不能動彈。”將雁蕩之事,大致描述了一番。三位聽者,霍斯魯聚精會神,大流士目露驚詫,阿伊娜卻是有些哀傷。
霍斯魯皺了皺眉,道“可能是你的敵人根據地獄六血陣,又鼓搗出了簡化版本。照曆史的記載,那陣勢威力應該不止於此。”笑了笑,又道“不過曆史書,大致看看就好了,也不能全信。”
連淙頷首。大流士起身笑道“聽你們倆說這些事,真是無聊。我去招待一下別的客人。”
霍斯魯朝他擺擺手。連淙又問道“還要請老師指教一下關於魔教的事情。”
霍斯魯正色道“你們中原人所謂的魔教,其實在西域一帶,並無人特別了解。隻知道大秦至大食一代,有一個拜火教,似是與魔教頗有淵源。此教惡跡不彰,也沒有什麽明顯的敵人。隻是與原教旨主義的星月教,基督等教派,有些衝突。”
連淙問道“老師可知拜火教與魔教有何淵源?”
霍斯魯搖搖頭,笑道“我也隻知道些皮毛。你若是有暇,明日可以來我的住所,我們好好探討一番。”
正說話間,忽然音樂四起,一對身著紅衣的女子載歌載舞,朝庭院正中而來。連淙抬頭一看,那領頭的,竟然是剛剛回來的阿依古麗。霍斯魯眉頭一挑,笑道“我們大月氏人,大多開朗灑脫。生死執念,與你們中原人大有不同。你看阿依古麗身世頗為不幸,又剛剛經曆了那些事情,今夜便又來尋找下一位情郎。你能說她不愛惜自己的孩子吧?我可見過她疼愛孩子的樣子。你說她不愛自己的丈夫吧,她丈夫當年隻是一個小偷。他們成婚十餘年,十分恩愛。”
連淙委實有些不能理解大月氏人,聞言隻是輕輕點頭。那隊舞女熱烈奔放,隨著音樂的節奏,舞得越來越狂野奔放。霍斯魯嘿嘿一笑,道“這些女子都是要來找尋意中人的。終身廝守也好,一夕之歡也罷,你要是有喜歡的,便可上前搭訕哦。”
阿伊娜劍眉倒豎,踢了這老情頭幾一腳。霍斯魯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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