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痛
兩個夜叉嘴裏發出震耳欲聾的吼聲。那聲音粗礪尖狂,在山腹中來回激蕩,震得人心神不守。那小童的武器竟是一個尺來長的撥浪鼓。木柄皮麵,兩顆血紅色的珠子妖光四射。撥浪鼓的嘭嘭之聲與夜叉的吼叫混在一起,尋常人怕是立刻便要被震暈過去。
三人來勢甚猛,連淙和張靈徽卻不費吹灰之力便將他們接下了。別說那小童心中巨震,連淙二人也是十分訝異。二人將來敵逼開,互相看了一眼,各有欣喜。
連淙是身上的三股力量比之前融合了許多。本來三者互相牽製,能發揮的力量不過二三成,現在能有四五成的威力了。張靈徽卻是剛剛經曆了伐筋洗髓,內力比之前精純了許多。她之前有些自覺,西霜劍的劍華光亮白正了許多,卻不是特別確定。此時確知自己修為大漲,不由也有些欣喜。
那小童也察覺到境界的差異,卻並不退縮。一邊繼續催動夜叉搶攻,一邊含住撥浪鼓,渾身骨骼一陣劈裏啪啦的響聲。一眨眼的功夫,已經漲大得比連淙還要高兩個頭。一手抓下撥浪鼓,呐喊著朝二人衝來。
二人有心試試自己的新境界,隻是招架,並不進攻。兩個夜叉使三叉戟的速度頗快,錚錚之聲不絕。連淙和張靈徽越來越從容,雙劍法度嚴謹,進退自如。間或張靈徽揮出天書綾,接下那小童的淩厲攻勢。
十數招之後,小童忽然一聲輕嘯,喚回了那兩個夜叉。連淙和張靈徽帶笑而立。小童怒道“你們兩個不知好歹的東西!擅闖我家洞府,還敢毆打本仙童。我白契族人絕不會放過你的!”
連淙見他色厲內荏,心下好笑,道“這位小仙長,我們再次向你表示歉意。你看這樣好哇?我們呢,回去還有些事情要做。你呢,也該回家讓你娘做晚飯了。我們就假裝誰也沒有看到誰,你意下如何?”
小童低頭想了想,道“這個嘛。。。既然你們這麽有誠意的道歉了,我是白契族長之子,寬大為懷,這就放你們走了吧!”
連淙笑道“是!是!我等多謝族長公子大人大量,這便不再打擾。”
張靈徽見他和一個小孩子來回逗趣,心下既好氣又好笑,憋著笑容轉過身去,抬腳便走。連淙朝那少族長一拱手,笑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小英雄,請了!”
小童揮揮手,不耐煩道“去吧去吧!去了就不要再回來。”
連淙趕緊轉身便走。再不走,他自己也要笑出聲來了。二人正相視而笑,後麵小童臉上陰沉的目光一閃,無聲無息地一揮手,射出一枚極細的物事。那物事用內力控製,飛行似緩實急,間或還有蚊蟲振翅之聲,真的防不勝防。
張靈徽聽到蚊蟲之聲,驚覺不妥,腰間已經有什麽東西叮了一下。欲待抬手去摸,身子一歪,靠在了連淙身上。那小童見毒倒了一個,歡呼一聲,立刻催動夜叉,再次攻來。
連淙見張靈徽頃刻之間,已經麵色發白渾身無力,不禁大怒。一手西霜一手赤金,大喝一聲與那對夜叉戰在一起。那物事上的毒藥極為霸道,張靈徽運功苦苦支撐,那嬌美的笑臉上大汗淋漓。
小童遽下殺手,得逞一半。此刻洋洋自得,朝連淙道“啊呀,你那花兒般的小娘子快支持不住了。你還不快快投降,求我相救?”
連淙轉眼一看,更是心急,慌亂間差點為夜叉所乘。他知道此時必須快刀斬亂麻,當下凝神守一,硬將渾身功力提起,生生注入雙劍。雙劍登時劍華衝天,殺氣逼人。小童一看不好,飛快躲到兩個夜叉身後。連淙一招千騎平岡,將兩個夜叉連人帶兵器,削成四段。小童轉身便逃。連淙再提一口氣,赤金劍“嗤”地飛出,將那小童的左手手掌釘在地上。
小童一聲慘叫,回頭怨毒地看向二人。連淙硬將體內三股真力合而擊出,此時也是渾身酸軟。奮起餘勇,又在那小童百會上猛擊一掌。他雄渾的內力一注入,小童頓時一聲慘叫,癱軟在地。連淙這才放鬆身心,癱在地上,任由體內的力量洶湧竄逸,疼得冷汗直冒。
小童見他情形不對,咬牙開口道“小子!爺爺要是能先爬起來,便將你做成人彘,掛在你家山門口給你爹媽看!”
連淙正奮力安撫體內洪荒之力,全不理他。小童眼珠一轉,看著張靈徽道“你這千人騎萬人嫖的娼婦!生張熟魏倚門賣笑,將來生出來的雜種,必然惡臭滿身神憎鬼厭!”
連淙見他如此惡毒,心底不由湧起怒意。這一出神,便是渾身一震,痛得在地上打起滾來。小童哈哈大笑,正待再接再厲,張靈徽天書綾一揮,將他嘴巴圍了個嚴嚴實實。她本就在生死關頭,一動內力,立即為針毒所趁,咳出一大口鮮血來。
小童雖說不出話,見了二人狼狽的樣子,還是目露喜意。
正在三敗俱傷之時,白虎嘯天忽地跳出。它見張靈徽受傷甚重,眼中露出攝人凶光。低吼一聲,朝小童猛撲過去。小童一聲驚叫,閉目待死,卻有一個白玉般的小和尚,攔住了白虎。
小和尚看看地上的人虎,搖頭歎道“真沒見過你們這麽笨的。”
一道白光在他手上升起,緩緩注入了連淙體內。連淙胸前一暢,烏蛇令和小漣內丹之力頓時退下。翻身而起,來不及朝小和尚道謝,撲到張靈徽麵前查看。
張靈徽已是麵如金紙,嘴裏呼呼出聲,睜大了眼睛卻似乎根本看不到連淙。連淙大慟,抬手拾起西霜劍,惡狠狠朝那小童道“如何解救?”
小童眨了眨眼睛,麵露不屑,剛想說話,連淙已一劍砍掉了他一根腳趾,登時痛得大叫一聲。連淙怒道“十根手指十根腳趾,可以先問你二十遍!”揮劍欲砍,小童叫道“我說我說!那是寒嬰蚋,是活物,以極寒之力即可將它引出!”
連淙麵色極其冰冷,揮劍再斬去他一根腳趾“一口氣說完!”
小童驚叫一聲,痛得幾乎暈厥過去。他已知全然無法反抗,叫道“河底有大口黑身鋸齒魚,取它的膽,外敷內服,十顆便可解毒!”
連淙一腳將他踢得昏死過去,衝小和尚吼道“煩請護法。”無暇與他多做客套,揮手將張靈徽衣衫撕去,仔細在她身上尋找起來。小和尚歎了口氣,催起神光為他照亮。
張靈徽的人中而下有一絲極細的黑線,一直伸到她右乳之下。連淙拿出西霜劍,將內力凝作一絲,聚到了細小傷口邊上。他怕寒力傷了張靈徽,不敢過於催動。果然那細長黑線不再向上延伸,反而掉了個頭,向傷口處慢慢退了下來。
及至那黑線到了傷口處,連淙加力催動西霜劍,果然有一隻異蟲被吸了出來。那蟲隻有半顆米粒大小,仔細看來,十來隻暴眼熒光閃爍,一對大鼇間隱隱有黑氣震蕩,十分凶惡。這寒嬰蚋是冰山幽魂積年的怨氣所化,毒性猛烈纏綿。連淙隨手運功將它燒去,看得小和尚直呼暴殄天物。
那蟲既除,張靈徽卻依然雙目緊閉,氣若遊絲。連淙不敢耽擱,一個猛子紮到了那暗河之中。這河本就在地底,下麵又深幽,人見不得三五尺。連淙雙劍在手,倒也不怕黑暗,催動法力,頓時將下麵一個瞑夜世界,照得光明通透。
那河底十分空曠,隻有些水草苔蘚,間或有奇形怪狀的魚蝦遊過。連淙水性極好,在下麵遊弋了一會,果然找到一群大口黑身的鋸齒怪魚。隨手抓了十幾條,躍上岸來。
那小童猶在暈迷。連淙一腳將他提醒,喝道“是不是這魚?”
小童的眼睛中有無數的怨毒,恨道“正是!”
連淙轉身,揮劍將兩條鋸齒魚剖開,找出魚膽。正要去給張靈徽喂下,忽然一凜。這小童奸猾詭譎,一會囂張跋扈,一會又裝得不知世事,實在讓人防不勝防。拿了一顆魚膽,衝他喝道“張嘴!”
小童但要不從,連淙已揮起劍來。急忙張口,接過那魚膽。連淙一拍他下巴,讓他咬碎魚膽;又捏住他的喉嚨。小童嗆得連連咳嗽,朝連淙怒目相視。
連淙恨道“不管她出了什麽事情,必將百倍你身!”
小童猶豫了一下,轉過臉去不願看他。連淙等了一刻,見他果無異樣,轉身回去,將魚膽喂給張靈徽吃下。又取出一顆,捏碎了給她敷在傷口。做完這一切,便將她摟在懷裏,注入內力,助她將藥力化開。白虎嘯天也靠了過來,安安靜靜趴在他的腳邊。
小和尚看到這兒,終於開口道“喂!”
連淙看了看他,想到他終是幫了自己許多忙,澀聲道“做什麽?”
小和尚撓撓頭,道“其實我也就隻能幫你療療傷,融合一下內力什麽的,其他我也不太會。。。”
連淙奇怪地看看他“這個時候,說這個做什麽?”
小和尚赧然一笑“我是說,其他我也不會,不過我活了許多年了,還真難得見到你這樣見一個愛一個,還對每一個姑娘都真心實意的。”
連淙更是茫然“你到底要說什麽?”
小和尚又撓撓頭,猶豫了半晌,道“我是佛子,其實呢我是不應該這麽說的。可是我又覺得這樣說好像是對的。好煩惱,好煩惱也!”
連淙一麵繼續幫張靈徽療傷,一麵看著小和尚在原地有些煩躁地走來走去。他也不知道小和尚煩惱什麽,隻好靜靜地不說話。小和尚轉了半天,終於下定了決心,朝連淙道“你不知道這小童其實是魔族。你要是吃了他的話,與你的修行大有好處。”
他一口氣說完,卻又似有些後悔,啊呀叫了一聲,念了聲阿彌陀佛。連淙愣了愣,朝那小童看去。小童見他目光冷然,怒罵道“你個小賊禿!我與你井水不犯河水,你幹嘛擠兌人來吃我!”
小和尚本來心裏天人交戰,聽他這麽說,怒瞪了他一眼“佛說眾生平等,卻也有金剛怒目。你這般邪惡生靈,隻會戕害人間。食你一人,能救千人!小子,反正路我是給你指明了的。吃了這小魔頭,你大概就能壓住現在體內的力量,更能精進一層。沒準出去就能禦劍而行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說完這話,小和尚又化作石頭,掛在了連淙頸間,再也沒有聲音。連淙漠然看了眼那小童。小童此時才真的有驚懼之意,囁嚅道“你,你別吃我!吃了我,你要是壓不住體內的真力,會爆體而亡的。慘不可言!”
連淙冷冷道“她活,你就活。她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我便將你做成人彘,給她陪葬!”
小童見他已經表情都沒有什麽了,更是驚懼“這裏冷得很,我們,我們先出去再說吧。陰氣太重,對這位姑娘也不好的。”
連淙見他神色閃爍,不由起了疑心。西霜劍一指他的右手道“我沒空跟你玩猜謎的遊戲。你還有話要說沒有?”
小童一激靈,忙道“慢著慢著!第一此地真的陰氣太重,不利除去她體內寒毒。其次,其次麽。。。”連淙一皺眉頭,小童急叫道“這裏還有一個大巫婆,你抓了這些魚她要找你算賬的!”
連淙這才明白這小童極是狡詐。他故意不跟自己說那大巫婆之事,便是想著要借刀殺人。此時見連淙已有同歸於盡之意,方才說出實話。連淙恨他幾番陷害,西霜劍銀輝一閃,又切掉他一根手指。收起雙劍,將那小童拎在手上;又抱起張靈徽,坐到了白虎身上。小童見他狠厲,再不敢出言不遜,老老實實讓他拎著。
白虎剛要起步,那暗河忽然從兩頭湧起滔天巨浪,兩麵水牆將來路去路都堵了個嚴嚴實實。小童叫道“苦也,苦也!今日我嚴苦童作繭自縛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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